“從此以後,江湖之上,便只有天下會、逆天盟兩種聲音。”

    “這些年來,兩方互相廝殺,一直不分高下……”

    “直到最近,天下會不知爲何突然實力大漲,平衡之勢這才得以打破,逆天盟開始落入下風。”

    說完一切,獨孤夢長吐出一口氣。

    再看聶人王,卻發現對方臉色頗爲精彩。

    此時的聶人王,心中波瀾起伏,實在難以平靜。

    獨孤夢所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對方似乎沒有騙自己的理由……

    可倘若是真的,這也過於荒謬了吧!?

    聶風,倒也罷了,重情重義,確實如此。

    只是顏盈……

    這,真的會是她嗎?

    那些事,真的會是她所能做的事?

    姑且不論她竟有那般厲害手段。

    單單隻說以其爲人,她不應該是追求強者、做強者女人的人設嗎?

    是什麼令她變得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樣?

    明明可以選擇康莊大道,明明權力地位唾手可得,爲什麼最後竟變成了踏上一條對抗強權的艱難之路?

    別說是因爲有了雄武的加入。雄武只是個意外。假若沒有這位雄霸的師兄的話,聶人王敢肯定,顏盈一手締造的所謂逆天盟,不過只是個笑話罷了,她亦絕不可能達到如今的高度,甚至或許已經中道崩殂了……

    所以,明知不可爲,而偏要爲之,稍有不慎,就是萬丈深淵。

    顏盈,一個弱質女流,她竟有這等魄力?

    “女後……”

    聶人王凝望遠方怔怔出神。

    千言萬語,統而言之,還是離不開一個核心問題:

    她辛辛苦苦做這麼多,到底是爲了什麼?

    彷彿能夠看穿聶人王心事般,獨孤夢這時又輕聲說道:

    “或許前輩有所不知。但世人皆知——”

    “聶夫人這麼做,都是爲了前輩您。”

    話音剛落,一股狂亂氣息自聶人王身上爆發,衝擊十方。

    整條五桅帆船頓時就像置身於海嘯之中,顛簸不已。

    獨孤夢首當其衝,更是不住迫退,腳步踉蹌,難以站穩。

    心下頓時一陣駭然,“這、這……好可怕的氣息!”

    所幸這股驚人氣勢來得快,收得也快,不一會兒,一切便已風平浪靜。

    “爲了我?”這時候冷靜下來的聶人王轉過身子,定定看着緊扶船沿已然勉強站定的獨孤夢。

    獨孤夢臉色蒼白,五內翻涌。

    好不容易運功平復,輕吐一口氣後,這才心有餘悸看着聶人王。

    “至、至少當初聶夫人是這般對外界表態的。”

    “她說,雄霸殺她丈夫,此仇不共戴天,此生必以推翻天下會、斬下雄霸項上人頭爲目標,誓不罷休……”

    聶人王目光閃動,沉默不語。

    她……是這麼說的?

    這真的是她說的話?

    獨孤夢看着聶人王恍惚、茫然的神情,以爲對方兀自不信,便又開口道:“以上句句所言,晚輩絕無半分虛假,若是前輩實在不相信晚輩的話,等船靠岸後,前輩可隨意尋那些個江湖同道一問便知真假。”

    說到這裏時,似是想到了什麼,不由輕聲呢喃起來:“無論是聶夫人爲前輩所做的這一切,抑或是令公子替前輩報仇之孝舉,不管結果如何,總歸是有方向的……”

    “可我呢?我連是誰殺了我父親、滅了無雙城都不知道,這十幾年來縱有一顆報仇之心,卻亦不知找誰去報……”

    也不知道聶人王有沒有聽到獨孤夢這一番似是自說自話的言語。

    他仍舊沉默不語。

    只是緩緩地、無意識地轉過身去,目眺遠海出神。

    獨孤夢見聶人王沒再理會自己,又四顧一番,陸地的影兒都沒有,想來離岸還很遠。

    此時的她,雖然功力已恢復得七七八八,涉水而行並非難事。

    但是既然有船可坐,且聶人王亦沒有理會自己,她便也毫不客氣厚着臉皮大膽蹭船。

    兩人就此一路無話。

    天地間,安靜得只剩下水浪拍打船體的聲音……

    如此這般,直至將近一個時辰過後,陸地岸線,終於是映入眼簾。

    “到了,該下船了。”

    獨孤夢一直盤膝於甲板之上入定,身上衣服不知何時早已被真氣烘乾,功力亦早就回復完滿狀態,整個人不過是在閉目養神罷了。

    驟然聽到聶人王叫醒她,便即睜開雙眼擡頭望向聶人王。

    這一望,不禁一怔。

    此時的聶人王已轉過身與之相對。

    但是看着對方的神態面容,卻給她一種迥異於此前的感覺。

    人還是那個人,然而一身氣質……卻已大爲不同。

    具體是怎樣的一種變化,她亦說不清楚。

    總之就是,看起來似乎沒之前那麼可怕了?

    若是細細觀察的話,還能發現眉目末梢所隱含的凌厲銳氣已消,反而線條變得柔和起來……

    獨孤夢目光茫然,不太懂。

    短短一個時辰,怎的變了個人似的?

    “你這麼看着我作甚?”

    “啊,沒什麼,前輩,是晚輩唐突了。”獨孤夢連忙移開目光,起身而立。

    聶人王也不太在意,轉身走向船艙,正好迎上從裏面走出的帆船主人。

    “船家,這些時日,有勞你一路相送,實在辛苦了,聶某在此謝過。”對着帆船主人客氣抱拳一禮。

    帆船主人受寵若驚,似是不太敢相信素來在其眼中凶神惡煞的江湖人士,竟會對他這麼一個普通老百姓如此禮遇。

    連連擺手:“大俠不敢當!不敢當!”

    但是更讓他不知所措的事還在後面。

    只見聶人王這時復又看向獨孤夢,輕笑道:“我救了你的命,勞你幫我支付這船費,當作報恩,這不過分吧?”

    “啊,不用了大俠,真的不用了!”船家真是被嚇到了。

    聶人王安撫道:“不必緊張,船家,這是應該的。”說到這裏,又是瞟了一眼獨孤夢。

    獨孤夢連忙走近,從懷中掏碎銀:“當然不過分,前輩救命大恩無以爲報,這點小事,確是晚輩應該做的。”

    最後,船家終究拗不過聶人王的好意。

    直到聶人王兩人下船走遠後,這位東瀛船商還好像做夢般久久不敢置信……

    ……

    聶人王對她、對普通人的這一切前後行爲,落在獨孤夢眼裏,只覺得這位傳說中的傳奇……人還是挺好的,不是個壞人。

    你說神石?

    事實上,於她而言,神石並非勢在必得。

    只要神行太保那邊亦得不到這個傳說中的所謂“孟鉢”,便已足矣……

    更何況,不管出於什麼情況,總之當時神石是被她丟棄的,從那時起,便算是無主之物。

    聶人王憑自己本事取回來,又有何不妥?

    總而言之,無論如何,獨孤夢那一份對於聶人王因爲兇羅一言不合便大開殺戒的畏懼之情,此際已是消失得七七八八。

    ——然而她卻不知,以前的聶人王,可談不上平易近人,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態,心中無善無惡,行事全憑一己之私。

    ——只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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