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卻女流不便收留男子這一點之外。

    聶人王其人,亦是神母深感顧慮的一點。

    對於這柄北飲狂刀,她自問比在場所有人都要較爲了解。

    無論是昔年她招攬對方時,還是對方獨闖搜神宮時,短短兩件事,便足以看出這是一個睚眥必報、殺伐果斷之人。

    ——只是因爲招攬不成,只是因爲在招攬過程中產生了些不愉快,他便殺上搜神宮找長生不死之神算賬……

    ——這樣的人,她可不敢保證等他恢復清醒之後,會否因爲她和雪緣曾是搜神宮之人,從而遷怒於她們,大開殺戒……

    若真是如此,這必是一個比神行太保更要可怕得多的敵人!

    無論是她,還是黑瞳,甚或全部女流中人聯手,都未必能夠戰而勝之……

    神母自以爲了解聶人王,上述認識其實還是有失偏頗。

    ——事實就是,對於矢志追求最強的聶人王來說,長生不死之神,乃是其通往最強之路上必然一戰的絆腳石之一!

    ——這,纔是理由!

    ——更何況,若真是因爲些許小怨就報復的話,當初還在搜神宮時,她神母和雪緣豈還有命在?

    只是,或許當初聶人王帶給她的負面印象實在太深,讓她忽略了一些經不起推敲的細節……

    總之無論如何,對於獨孤夢的請求,從內心深處來說,神母是不同意的。

    然而自從摘掉了“搜神宮神母”這一頭銜後,她漸漸變得越來越像個“人”。

    人皆有七情六慾。

    簡而言之,多年相處下來,女流中人不只是她和黑瞳的手下,還是一羣她傾注了感情的孩子。

    ——適才水靈談及阿十、十一之死,她又何嘗不感到心痛?

    ——過往與驚神宮之鬥爭而犧牲流血的女流中人,表面上提及雖然輕描淡寫,內心深處又豈會無動於衷?

    自然,對於獨孤夢的請求,她實難狠下心來。

    黑瞳就沒有神母這般有愛了,緣於她自幼經歷,使得她實在很難人間有情。

    不過她雖爲女流二聖母,卻慣了當個甩手掌櫃、幾不管事,更多是作爲武力擔當活躍在與驚神宮鬥爭的第一線。

    當下對於獨孤夢的請求,只是淡淡說了句:“你自己看着辦。”便招呼水靈、小青離去,她此番出來,也正是爲了找二女進行日常陪練。只是恰巧今日撞見獨孤夢突然問起其父之事,剛好她知悉內情,便順便解釋一番——依她爲人,平日裏對方不說這事,她亦不會去主動解釋。

    這下子,決定權便掌握在神母手上。

    猶豫再三,最後對上獨孤夢那堅定不移的目光……

    神母長嘆一聲,唸了幾聲“罷了罷了”,便一揮袖袍轉身離去。

    見狀,獨孤夢卻是笑了……

    接下來的時日,聶人王便留在了女流之中,得到了獨孤夢的悉心照料,只是一直以來,依舊未曾甦醒。

    說來奇怪,在獨孤夢眼中,多日來的上好丹藥內外服用,當日與武無敵一戰所遭受到的爆炸之傷,明明已經痊癒。

    呼吸氣息,亦順暢平穩,雄沉凝實,再無初時遊絲般虛弱。

    可是聶人王,卻還是毫無意識昏迷不醒。

    這到底怎麼回事?

    難道說,對方身上還有着她不爲所知的隱患?

    她曾拜託神母出手檢查聶人王全身上下,然而以神母之能,亦未能查出個所以然來。

    兩人實在不解。

    不解歸不解,獨孤夢還是一絲不苟無微不至精心照顧,以期通過最好的調養看看能否因此喚醒對方……

    這一日,獨孤夢循例準備前往聶人王所在的石室。

    忽然眼前一花,一條白色身影擋住去路。

    定睛一看,卻是水靈。

    獨孤夢收回目光,直視前方:“見過大姐。”

    水靈一雙妖媚入骨的眼眸卻是直勾勾盯着獨孤夢:“十二,你這是又要前往那姓聶的居處麼?”

    “聶前輩今日尚未用膳,我正要送些藥膳過去。”

    “嘿,”水靈突然展眉一笑,“依我看,送喫爲假,想見爲真。”

    獨孤夢瞥了水靈一眼:“大姐何意,十二不懂。”

    水靈突又收起笑容,淡淡道:“我不管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總之你可別忘記,我們女流中人,絕不可以對天下男子動情!”

    “——這,可是三聖母清清楚楚之明言。”

    “你留那姓聶的下來已是大不該,大聖母、二聖母雖對此不予理會,但是倘若被三聖母知悉的話……”

    “若是還動了情,屆時三聖母一怒之下,便是我們一衆姐妹,亦難以求情保住你了。”

    說得你好像會幫我求情一樣……獨孤夢內心腹誹。

    但表面上不露聲色,坦然說道:“大姐你多慮了,聶前輩乃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照顧聶前輩不過是出於報恩,並無它意。”

    “別說我和聶前輩之間清清白白,便說聶前輩已是有婦之夫,我就更不可能對聶前輩有所想法。”

    水靈深深凝注獨孤夢,只見對方目光清澈、面無異色。

    驀地,又嬌媚地笑了起來:“希望真的是我想多了吧。”身子一側,便把路讓了出來。

    獨孤夢沒再理會水靈,邁步前行。

    神女峯內別有洞天,暗鑿石室數十,分佈錯落有致,可謂百轉千回。

    聶人王所在石室頗爲深入,極盡幽深清靜,確是調養的好地方。

    此時,獨孤夢已將近聶人王石室。

    然而面上神情,卻再無適才面對水靈時從容淡定。

    動情……

    有嗎?

    其實她自己亦深感迷茫。

    救命之恩,當然不至於令她如此。

    她有此表現,皆是近日在照顧聶人王時,漸漸有了異樣感覺。

    在服侍對方起居過程中,出於男女之別,雖不至於令對方“坦誠相待”,但是肌膚接觸,卻是免不了的。

    ——那散發着雄性魅力、充滿了陽剛之氣的強壯身軀,每次指尖輕輕碰觸,總會令她不由自主心神顫動……

    ——更何況,對方雖然長得不是那種俊秀風流美男子之相,然則眉目挺拔,透着一股英武氣概,極盡英雄氣勢,卻是別具一番吸引人之風采……

    久而久之……

    這令她如今每每面對聶人王,總會有些心亂如麻。

    這,是否就是動情?

    理性告訴她應該不是,畢竟“情”之一字,豈會這般兒戲?

    可若不是,卻又爲何被水靈講中了——想見爲真……

    剪不斷,理還亂,實在叫人愁!

    只是隨着越發走近聶人王所在石室,獨孤夢很快便將心中情惑拋之腦後。

    愕然之情,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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