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能記住具體情景已然不易,詳細到幾日前可就更不容易了。

    這時,幼童身旁的那名五十多歲身體還算健朗的老爺子開口了:“回大人,山娃子遇到這位陳家少爺時是在七日前,草民記得很清楚,因着山娃子突然跑走,草民嚇壞了,一路喊他名字趕過去時,山娃子正好在哭……當日的傍晚吧,草民一家子就聽說陳秀才娘子出事了,就是當日上午出的事。”

    陸辰星:“你確定遇到被告和楊氏死亡是在同一日?”

    “草民確定,因着咱們這個地方讀書人少,讀出頭的更少,陳秀才十多年前中了秀才,大家都佩服,他家一出事,消息也傳得快,若是普通人家有人出事沒什麼人在意,但在陳家就不同了,一人得了消息,很快便每個村子都能傳遍。草民一家人都記得那日,上午山娃子追兔子差點跑丟,傍晚就傳來秀才娘子出事的消息,村裏有兩戶人家的孩子在當衙役,他們都確定了秀才娘子是當日出的事。”老爺子精神頭好,因着見縣太爺對自家孫子很親切,是以在被問話時沒緊張。

    又問了些細節,陸辰星將在堂外看熱鬧看得正高興的蕭家大郎叫進來問話。

    蕭家老大簡直要氣死了,他純是看熱鬧來的,誰想看熱鬧的反被其他人看了笑話,這次堂審姓陳的兔崽子不但將蕭家的事扯到公堂上來講,還害自己被傳上堂!

    跪在地上時,什麼話還沒說呢,他就先狠狠瞪了陳子墨好幾眼,將對方瞪得都不敢擡頭。

    陸辰星重重拍了下驚堂木,打斷臺下之人的“深情凝視”,問道:“蕭大成,被告稱楊氏出事那日,晌午過後你們一家返程時發現了他,是也不是?”

    突然被叫出名字的蕭大成心裏一突,自己被傳喚應是突發事件,並非提前安排好的,因着自己來看熱鬧就是一時興起的決定。

    事先也無人告訴縣太爺自己的名字,結果這位年輕陸大人不但知道自己是蕭家人,毫無徵兆之下將他喚上堂前問話,還能道出自己具體名姓!

    蕭大成凜了凜心神,不敢低估這位縣太爺的能力,忙跪好回道:“回大人,當日草民一家確實發現了陳子墨,他一直在跟蹤我們,舍妹對他的糾纏早已煩不勝煩,奈何這人眼瞎看不懂人臉色,非狗皮膏藥似的死纏爛打,好好一姑娘家名聲都被他影響了!簡直是……”

    陸辰星打斷對方的抱怨,問:“就是說他確實在那日跟蹤了你們,可還記得你們清晨大致離開的時辰?出門之時可有發現他的存在?”

    蕭大成又白了陳子墨一眼,道:“回大人,我們當日大致是在巳時……巳時一刻左右出的門,當時急着趕路,並未發現他的存在。”

    堂外圍觀衆人有人出聲,稱楊氏出事那日早上有看到陳子墨往蕭家趕。

    有人開了口,便陸續有人說自己也看到了陳子墨做賊似的守在蕭家附近,連他在蕭家趕着騾車離開後也跟了上去的一幕也有人看到。

    陸辰星拍了下驚堂木,打斷堂外衆人的議論,總結:“被告陳子墨辰時二刻左右出家門,辰時三刻左右守在蕭家附近,直至巳時一刻隨蕭家人出發。因挑選路線側重清靜原因,之後路上所遇行人不多,這半個多時辰裏無人能證明看到了陳子墨,直至臨近午時才遇到山娃子,隨後離開繼續跟隨蕭家人行走直至到達目的地。”

    “楊氏死亡時間大概在巳時一刻至午時二刻之間,這期間陳子墨都在跟蹤蕭家的路上,若說他中途返回作案後再繼續跟蹤蕭家人的可能性有多大……本官認爲可能性爲零。”

    楊二壯越聽越覺得不妙,衝動之下開口:“大人怎知不可能?他跑回去殺了人再去追蕭家人,年輕人身子骨好使,只要跑得快就能做到。”

    陳子墨急了:“究竟有多大的仇和恨,令我在忙着跟蹤蕭家途中還特地返回去殺人?而且還是殺的我親孃!”

    “多大仇?不分家你就拿不出銀子,娶不了蕭家姑娘算不算是大仇?”楊二壯一點都不想外甥洗清嫌疑,那樣的話豈不是顯得自己報案私心重?

    “你!”陳子墨氣得臉紅脖子粗,若非此時是在公堂上,他一定將這個舅舅打個半死!

    陸辰星拍驚堂木:“公堂上禁止喧譁!”

    “楊二壯,本官問你,被告這個人給你的印象大致是聰慧還是蠢?”

    楊二壯鬧不清縣太爺問這個是做什麼的,但想到殺人逃跑這件事傻子是做不出來的,於是大聲回道:“草民這個外甥隨了他爹,自小便聰慧。”

    “那按你的邏輯,被告是因着想娶蕭家姑娘無果才記恨在心殺害楊氏,但你可有想過,親孃若死了,作爲兒子的他不得守孝三年?蕭家姑娘今年已然十之有七,陳子墨折騰這許久,無非是想順利娶到心上人,楊氏一死,三年後蕭家姑娘可就二十歲了……當然,若蕭姑娘對他有情,等幾年都無妨,但事實如何想必被告最清楚,他會冒這個險?”陸辰星一番話說出來,不但楊二壯啞口無言,圍觀衆人也覺得楊氏不可能是陳子墨所殺。

    子女再恨父母,真的想殺人,也不會在自己到了要說親年齡做這等喪盡天良之事,何況陳子墨就是因着怕蕭家姑娘匆忙嫁人才會上躥下跳蹦噠得歡。

    陳子墨臉上終於恢復了些光彩,大聲道:“大人英明!”

    楊二壯還在做垂死掙扎:“若是衝動之下將人殺了呢?兩人一爭吵起來就容易失去理智,當時誰還能想到什麼守孝,什麼蕭姑娘是否急着嫁人……”

    一直在樹上的曾少逸都看不下去了,坐在樹叉上晃悠着兩條腿不耐煩:“這人簡直冥頑不靈,我看就是喫太飽,應該餓幾頓!”

    很想拿東西作暗器教訓一下這個姓楊的,但想到若真這麼做會令縣令哥哥生氣,曾少逸只得忍。

    陸辰星知若不將此中關鍵說清楚,不但楊二壯不會罷休,在場衆人許是也會有些人同樣有如此懷疑。

    “蕭家乘騾車趕路,被告靠走路跟着他們,即便騾車速度再慢,試問一個並非練家子的普通人,一直追騾車長達近一個時辰之久,有多少人能一直堅持住?”

    衆人聞言愣了愣,是啊,一個人追着騾車走大半個時辰,但凡身子骨弱一點的或年紀大一點的都做不到。

    之前一直聽陳子墨追騾車走,都沒細想,此時一將具體情景代入到自己身上,便覺得陳子墨能一直堅持住沒追丟,已然非常了不起。

    衆所周知,騾車不及馬車快,但持久性好,想必路上很少休息,如此的話,一個人光追着騾車走就能累癱,中途返回殺個人再重新追……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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