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修士又開始議論起來。
“什麼,白長老已經命不久矣?”
“聽他話中之意,似乎是這樣?”
“替她擋下了一拳,這個“她”是誰?擋下的一拳又是……”
“應當是指那隻與白長老結合的妖獸吧?至於那一拳既然如此霸道,難道是……”
衆人的目光,不由聚集在了煉妖老祖身上。
“話說回來,和白長老私通的妖獸是哪一隻,會不會就在現場?”
“該不會便是那隻狐妖吧?”
“極有可能,狐妖最擅長化作人形來迷惑人族。”
正當衆人胡亂猜想之際,卻是白朗以實際行動解開了他們的疑惑。
只見他的雙耳突然變得尖長,鼻尖前凸,黑髮開始瘋長變色,身形也隨之暴增。
身上的煉妖宗服飾被徹底撐破,象徵着他與煉妖宗的關係就此破滅。
他的胸腹、脊背、手臂以及全身各處長出來青綠的長毛。
面上裂開了一張直達腮幫的血腥大口,口中佈滿了猙獰鋒利的尖牙。
他伏下身子,開始以四肢站立,手指、腳趾上都長出漆黑尖銳的指甲。
他右腳的第一個尖甲,正是昨日刺穿了方懷頭骨,攪碎腦漿的那一個。
三息過後,白朗徹底現出了原形,衆人終於知曉了他的真實身份。
他是一隻青焰狼妖。
他不是三眼火狐的兒子,他是青狼妖將的兒子。
和白敬軒私通生下半妖的,原來是那隻青狼妖將!
白朗已經徹底變作了妖的形態,他的口中卻還是人族的語言:“父親,一旦你死後,我還能繼續隱藏半妖的身份,繼續在煉妖宗生存下去嗎?不可能的,九州人族勢力雖大,卻沒有一個半妖的容身之所。”
“即便可以,我也不願。”白朗眼角的淚水早已風乾,又恢復了往昔的冷漠表情,“我再也不要夾着尾巴做人,我要堂堂正正活着,以一名妖族的身份。”
“自今日起,我便是妖,我不再是人!”
此話一出,正式宣告了白朗與人族徹底決裂,從此投身妖族,與人族成爲了不死不休的對立關係。
所有人都在靜靜注視着這一幕,不知該作何反應。
沒有人說話,高空安靜得可怕,連一絲風聲也聽不到。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還是有一個聲音打破了這種安靜。
“夫君。”
忽聞聲響,白朗身形輕輕一顫,妖異的瞳仁驟然縮成了豆大。
所有人都被這個聲音驚醒,望向了這個聲音的主人。
那是一名容顏秀麗的少婦,光是站在那裏,便給人一種溫婉端莊的感覺。
此刻,她的臉上只剩下驚恐,眼中盡是不可思議,原本殷紅的雙脣早已失去了血色。
“夫君,你怎能會是妖呢?”
“夫君,你爲何會是妖呢?”
“夫君,你不可能是妖啊!”
少婦的聲音並不大,看似質詢卻更像是在喃喃自語,卻仿若一記記重拳狠狠敲打在白朗的心頭。
有人問:“這女子是誰?”
一名煉妖宗的知情之人道:“她是白朗的髮妻,單柔。”
衆人無言。
若說白朗身爲半妖是一種悲劇,那單柔身爲半妖之妻又算什麼呢?
從白朗身世揭穿的那一刻起,半妖之妻的名號便註定要伴隨單柔一生。
若說白朗背棄了人族,還可以憑一半的妖獸血統投靠妖族。
那單柔又該何去何從呢?
身爲半妖之妻,丈夫背叛了宗門與妖族爲伍,她註定要受到煉妖宗乃至整個人族的唾棄。
身爲人族又不可能被妖族接納,事已至此,似乎單柔竟纔是那個最進退兩難之人。
煉妖老祖,丹霞子,蒼羽真人都流露出一絲不忍之色。
雖說白朗的身世一直被白敬軒隱藏得很好,但幾人身爲煉妖宗高層,又豈能不知曉真相?
可他們依舊經不住白敬軒的苦苦請求,默許了白朗與單柔的婚事。
單柔日後不論會變成什麼樣的下場,與他們幾人都脫不了干係。
所有人中,最自責的莫過於白敬軒了。
他原本只是希望白朗能像普通人一樣,娶妻生子,平安度過一生。
這才隱瞞了白朗的真實身份,極力促成二人的婚事。
事後,他也在極力補償單柔,發誓哪怕豁出性命,也要護得二人周全。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原本以爲這個祕密會一直保守下去。
可惜天意弄人,他最終誰也沒能護住。
單柔今日的悲劇,可以說是白敬軒一手促成的。
單柔並沒有責怪任何人,她只是怔怔望着白朗,重複着一個問題:“夫君,你真的是妖嗎?”
事實已經擺在眼前,她卻仍不肯相信,偏要聽白朗親口說出。
“是。”白朗的神情冷漠至極,話語中沒有一絲溫度。
單柔身子一晃,險些跌倒在地上。
“夫君,你在與我開玩笑是不是?”
“還是因爲妾身沒有爲白家誕下子嗣,令夫君面上無光,這才嚇唬妾身是不是?”
“夫君,妾身知錯了。再給我一點時間,妾身一定會爲白家延續香火的。”
“不,這不是玩笑,這其實只是一個夢對嗎?這一定是夢。”單柔突然揚起雙手,對着自己的臉頰狠狠拍打起來。
她滿臉皆是淚,雙手抽得臉頰通紅腫脹,仍在強顏歡笑:“你看,一定都不會痛啊。”
“夠了!”
白朗喝道:“你這個愚婦,當年我會與你成婚,完全是在逢做戲。我對你根本沒有一絲感情,只有說不出的厭惡。你知不知道,你做的銀耳湯很難喝?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的氣味很難聞?你知不知道,我每次見到你的臉都很想吐啊?今日我便在此,當着人、妖兩族的面賜你一封休書,從此你我恩斷義絕。”
白光閃現,一紙休書飛到了單柔手中。
衆人皆是一愣,原來他早已將休書都準備好了。
單柔接過休書,看都沒看一眼,哭着搖頭:“我不信,我不信你是妖,這一定只是個夢。”
白朗大罵道:“你這個愚婦,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了,由不得你不信。”
“好吧,你是妖,我信了。”單柔突然笑了,眼前飛過無數白色碎屑,“夫君,你帶我走吧。”
白朗一怔:“什麼?”
單柔伸手將臉上的淚抹去,笑道:“你帶我走吧,我陪你一起去做妖。出嫁從夫,夫唱婦隨不是天經地義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