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公主殿下何故謀反 >第11章 010這題選c
    在大聖女的家鄉有一個經久不衰的笑話:

    題目讓你打x,你給我填了個c

    然而事實證明,有時候這種把題目直接當廁紙的行爲反而會成爲最優解。

    例如此刻的星緹紗。

    “你們說能是真的嗎?別是那些貴族蒙咱們的吧?”一個把雙手插在露着棉絮的外衣袖子裏的男人,用手肘捅咕捅咕自己身旁一起逃荒的同伴。

    “得了吧,咱們有啥能讓那些官老爺官夫人騙的,你沒聽說嗎京郊礦山準備擴大什麼……對,擴大開採規模,人手不夠才招募咱們的。”被凍的縮着脖子的同伴一邊說着,一邊往手上哈氣取暖。

    “可……可我聽說去開礦的都是奴隸啊,我、我可是平民!我不要入奴籍!”一個女孩一聽這話就急了,結果被自己的父親拍了一巴掌後腦勺:

    “閉嘴瓜娃子,餓了這麼多天還有這力氣嚎呢?”

    “可、可是——”

    “老子沒東西給你吃了。”對上孩子那面黃肌瘦的小髒臉上快要哭出來的眼睛片刻後,那父親別開了目光,“與其被餓死……最起碼有口飯喫。”

    “我說,老沃德爾。”旁邊一個男人悄悄湊過來,“你要當奴隸換飯喫,跑這老遠幹什麼?”

    “去你媽的,老子樂意!你管的着嗎你。”沃德爾對着那人呸了一口,拉着女兒往旁邊擠了兩步,“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你。”

    “誒誒誒別擠別擠。”

    清冷的風中晨光泛着藍色,擁擠的人羣裏不少人都在互相搭話,即使是沒見過面也紛紛和身旁的人找話題閒扯,企圖用這熙熙攘攘的人聲將寒冷與不安略微驅散一些。

    除了一個身形單薄的少年。

    他穿着的衣服幾乎可以說是由補丁構成的,幾層不合身的衣服都是單衣,基本上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褲子稍微囫圇點,只是那過於寬大,以至於必須拿跟草繩綁起來的褲腰上,粘着些乾硬了的暗紅色血跡。

    少年低着頭,在這熙熙攘攘的人羣當中一言不發。似乎是因爲寒冷的緣故,那頂着一頭髒到打結的金色頭髮的腦袋還在不斷往下埋。

    不……不要被發現,千萬不能被發現……

    少年的身形在寒風裏瑟瑟發抖,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並不是因爲寒冷。

    身旁的這些人,有的是因爲提前到來的寒冬,家中田地顆粒無收的貧農,不得不逃荒躲災將家中僅剩的糧食留給自己的女人和襁褓裏的嬰兒。之所以出現在這裏,是因爲整個北境今年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減產乃至絕收。這些人實在是沒有活路,爲了活下去,當初不願意賣身爲奴此刻也只能先想辦法弄口糧食。

    也有的,是北方邊境線上的人。帝國邊境連年戰亂,血族的馬刀和鐵蹄正一塊塊將這個國家的血肉割下。邊境上的人在連年減產的窘境下,面臨着越來越繁重的賦稅與徭役的壓迫剝削,還隨時可能面臨死亡的威脅,只能拖家帶口南逃求生。

    畢竟,人是要喫飯的。

    生物求生的本能,讓星緹紗得以這張原本只有兩個選項的試卷上,寫下無論是教會還是文官集團,都未曾設想的第三個選項。

    其實在此之前,星緹紗在女皇面前,已經當着內閣官員與教會祭司們的面,把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

    然而無論是教會還是內閣,都被她開採煤炭的“異想天開”,以及明裏暗裏暗示女皇的爲自己爭權的內容給吸引了注意力,反而完全忽略了這個他們誰也沒有聽說過的概念。

    以工代賑。

    這並不能怪他們,畢竟對於此前的帝國而言,開採並使用煤炭無疑是天方夜譚;加之星緹紗再怎麼樣也只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小屁孩子,就算貴爲帝姬也只不過是接受了政治理論教育且養尊處優的小屁孩子。貴族和教會的人們,根本沒想過她會有這個想法和魄力。

    即使聽到她提到流民問題,也只不過是認爲對方在明槍暗箭地攻擊教會和貴族無作爲罷了。

    所以,他們看出了星緹紗是在用“孩子氣地炫耀自己得到了很重要的技術”來拙劣地掩飾自己爭權的目的,卻被星緹紗用這套組合拳的最後一招正中命門,順便還把在判斷題上寫了個c的試卷撕了拿去當廁紙,最後在他們耳邊發出惡魔的低語。

    “考試,要記得看完題目呀。”

    ——自然,星緹紗是沒空對這些人這麼說的,這些只不過是貴族派和教會祭司們聽到消息後,氣得拍桌子罵娘時,心裏浮現出星緹紗那面目可憎的微笑自帶的配音。

    當然了,這些對於此刻站在人羣裏瑟瑟發抖的少年而言,幾乎相當於另一個世界發生的事。

    此刻他所擔心的,是自己後頸上那塊被刻意往上扯的衣領,以及披散的長髮所蓋住的疤痕。

    那是標誌着奴隸身份,以及其所屬主人的烙印。

    少年被涌動的人羣推搡着,深深低下的消瘦臉龐上,極度緊張的表情被陰影所遮擋。

    ——大聖女求您了,保佑我不要被發現!

    昨天夜裏,當餓得癱坐在路旁的他看到一個穿着女僕服裝的姑娘,把他這輩子連碰都沒有碰過的白麪包遞給他的時候,幾乎以爲自己已經死翹翹看到天堂了。

    而當一頓狼吞虎嚥之後,回過神來的他才發現自己已經跟着人到了京郊礦產擴招工人的隊伍裏。

    人在極度飢餓的情況下腦子顯然是不大好使的,這名少年使勁回想最終也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他三兩口吃完麪包後攆着人姑娘屁股後面問還有沒有,然後就被第二塊麪包以及一句“去打工包喫包住哦”給拐帶到了這裏。

    而很明顯,當他意識到這一點了的此刻,他是跑不掉了——有可能原本還沒人注意,可他這一跑,不被查纔怪。

    明晃晃的奴隸身份就烙在他後頸,而依據帝國法律,奴隸出逃被抓只有兩種下場。

    按律處死,或者交由其主人自行處置。

    ……交給主人自行處置……嗎?

    少年想起了自己出逃前的那個夜晚,在主人的馬廄裏,他的母親在他的懷抱中,嚥下最後一口氣的場景。

    “溫斯基……你姐姐去哪了……”寒冷與悲慟,讓這名渾身都是在前一天被鞭撻出來傷口的婦女,已經有些意識不清。她忘記了自己的女兒已經被貴族老爺當成求和的賠禮之一送給了血族,她發紫的嘴脣顫抖着,叫着自己的兒子,“溫斯基,去,去找莎拉……”

    “媽媽……”

    少年緊緊抱住母親,試圖用自己的力氣去挽留她的生命。然而傷口發炎帶來的高燒,並沒有因爲他的行動而饒過他的母親。

    他就這麼清晰而無能爲力地看着母親在自己的懷抱中一點點走向死亡。

    “你們……要活下去……”

    於是當次日的日出如約而至時,他看着這陰霾天空下被灰色日光所普照的前路,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麼。

    是害怕像姐姐一樣被送給血族?是害怕像母親一樣因爲反抗貴族的安排而死?

    或者僅僅是因爲身爲奴隸的自己,即使想要報仇也只有一頭撞死自己讓主人蒙受點微不足道的經濟損失而已嗎?

    溫斯基不知道,已經幾近麻木的大腦只不過是在依據本能做出反應。

    於是在面對着“遵循奴隸本分”和“一死以解脫”之間,溫斯基就這麼選了第三個選項。

    他踏上了向南的路,跟着逃荒的人羣,不知路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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