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過，吹動了樹枝。
幾片花瓣飄然而落，落到棋盤上。
李河宣面色平靜，幾乎毫不猶豫的落下一子，下棋果斷狠厲，該拋棄時拋棄，絕不會猶豫不決。
過了一刻，棋局分出勝負。
最後李河宣贏了一個子。
榮陽長公主收回手，淡聲道：“多年不見，你的棋藝長進不少。”
李河宣垂下眼簾，遮擋住神色，撫摸着一顆黑子，捏在手裏把玩，臉色無比落寞。
“閒來無事，只能研究棋藝了，姑姑的棋藝也是這樣練成的，不是嗎？”
他們是一類人，從出生以來就被定上了身份，這輩子註定不能有大作爲，他是活在了薛貴妃和太子的掌控下，而榮陽長公主則是因爲女兒身，所以纔不能干涉朝政。
榮陽頓了頓，一下子聽懂了李河宣的話意，眸子沉了下來。
李河宣撫摸着黑子，最後放回棋盒裏，道：“以前的時候每次都是姑姑贏，我從未贏過一次，如今我總算是贏了。”
“是啊，你的下棋路數變了不少，心性磨練的更好了。”榮陽淡聲開口。
李河宣笑了笑，“難得聽到姑姑誇讚，姑姑也變了很多。”
想當年的榮陽心高氣傲，對待任何人都清清冷冷的，而如今彷彿像是打磨過的玉石，已經變得圓滑了，再也看不到以前凌厲的鋒角。
比起現在的榮陽長公主，他更爲喜歡以前的她。
“是啊，人哪兒會是一成不變的呢。”榮陽淡淡回答。
“姑姑，要再來下一盤嗎？”李河宣擡起臉看向面前的人問道。
榮陽擺擺手，把白子扔下，“不下了，再下一局我只會輸的更慘，下棋已經下不過你了。”
青書立刻過來收拾棋盤，很快收拾了乾淨，之後端上茶水和糕點。
榮陽道：“嘗一嘗，這是我從山上帶來的雲霧茶。”
李河宣看了眼霧氣氤氳的茶杯，茶香味四溢，他端起了茶杯，湊到嘴邊，頓了頓。
榮陽端起茶杯，飲了一口，望向不遠處開的嬌豔的花朵，淡聲道：“還是這雲霧茶合我的口味，京城上等茶葉再多，也比不上雲霧茶。”
李河宣看到榮陽長公主喝了茶水，他纔沒有停頓喝了下去。
“茶香味獨特，確實不錯。”他誇讚道。
“你若是喜歡，就帶些回去。”
兩人一言一語，說着閒話，榮陽長公主對待李河宣就像是對待晚輩，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李河宣早就知道養心殿裏太后和榮陽的對話，他今日過來，就是想讓榮陽長公主站到他這一邊的。
只不過到了現在，都沒見榮陽提起關於立太子的話。
李河宣等了又等，最後等不下去了，“姑姑……”
榮陽內心清明，知道李河宣是因爲何事而來，若是無事，又怎會特地進宮來見她呢。
她的臉色變得沉默。
李河宣捏緊了茶杯，茶水滾燙，燙到了他的手，他毫無知覺。
過了好一會兒，榮陽擡起臉看他，開口道：“河宣，你的心思我知曉。”
“姑姑……”
兩人對望了許久，榮陽看着面前的人，幾年的時間讓一個病弱的男孩成長了不少，如今身上散發着隱隱的威壓。
李河宣的心頭微動，他知道在所有皇子當中，姑姑最爲疼他，待他不一樣。
以前是有太子在，所以姑姑不能幫襯他。
如今太子人選空缺，父皇又昏迷不醒，只要榮陽長公主站到他這一邊，他就能順利的當上太子，得到這個天下。
他相信姑姑一定會幫襯他的……
李河宣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
“河宣。”榮陽輕聲開口，打斷了他的話，接下來的話給他潑了一盆冷水。
“之前我也說過，我只是長公主，並不能幫襯你。立誰爲太子，是要看皇上的決定的，你我並不能決定這一切。”
李河宣怔怔，呆愣在原地。
榮陽的話給了他當頭一棒。
他以爲姑姑會偏幫他的，姑姑最爲疼他了。
以前可以說是有太子在，若偏幫他，那是大逆不道，但現在太子人選空缺，姑姑爲何不幫他呢？
他的眼睛漸漸紅了起來，死死捏緊茶杯，最後忍不住砰的一聲茶杯捏碎，滾燙的茶水盡數流到了手上。
“爲何……”他沉沉開口，擡臉看着榮陽長公主。
“姑姑，你爲何就不能偏幫我一下呢？”
榮陽長公主皺了皺眉，“河宣，並非我不偏幫你，此事並不是你我能決定的，決定國事的只能是皇上……”
李河宣開口打斷了她的話，“父皇如今昏迷不醒，不知何時能醒來，如今朝堂上明爭暗鬥，爲了爭搶太子之位搶破了頭，再這樣下去就會引起大亂！”
他冷冷開口，話語有條理，“如今當務之急就是要立太子。”
“姑姑認爲在皇子們當中最合適當太子的人是誰？是六皇子？還是年幼的九皇子？”
李河宣緊盯着榮陽長公主的眼，身子微微顫抖，臉色也有了變化，“姑姑最看好的，是我，不是嗎？”
榮陽長公主身形一震，怔怔看着他。
李河宣有了乞求之意，可憐兮兮的，“姑姑明明最爲看好的太子人選是我，爲何就不能偏幫一下我呢……”
榮陽的心不禁微動。
多年前要立太子的時候，她的確動過心思，跟皇上舉薦過四皇子。
“姑姑……”李河宣喃喃開口，希望榮陽長公主可以動心，幫他一把。
榮陽沉默了好一會兒。
院子裏平靜，一點聲響也沒有，只有對望的兩個人。
過了片刻，榮陽淡聲道：“你的手受傷了，讓人來包紮一下吧，青書，去召太醫過來。”
“是。”青書應了一聲，立刻去喊太醫。
李河宣的手在方纔捏碎杯子的時候劃傷，鮮血滲出，順着掌心流下，刺目鮮豔的鮮血一滴滴落下，融合到茶水裏。
他在等着榮陽長公主的話，沒想到等來的卻是令他寒心的話。
姑姑不會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