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臉，鬚髮灰白，因爲沾了太多的灰塵，髒兮兮的，雙眼也渾濁無光，彷彿一個垂垂老朽、行將就木之人。
但他卻直勾勾地盯着我，說：“你是人，是人對吧？”
我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打量了一眼對方。
這一位，也是一個人類。
而且乍一看，他氣息衰敗，垂垂老矣，就彷彿枯敗的落葉……
但不知道爲什麼，我卻能夠從他衰弱的氣息中，感受到了一股另類的，說不出來的勃勃生機。
我有一種錯覺——這種生機，似乎伴隨着他越是衰弱，越發昂揚。
就彷彿彈簧一樣，壓得越緊，勁道就越足。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一種詭異的氣質。
不知爲何，就出現在了這個滿頭亂髮的老頭兒身上。
猶豫了半秒鐘，我回答道：“你是誰？”
老頭激動地說道：“你、你快放了我——年輕人，不，小兄弟，你放了我，將我救下，我一定會給你意想不到的豐厚回報……”
他下意識地許下承諾，卻並不說明，乍一看……
多少像是個騙子。
走在前面的黑衣人低聲催促：“趕緊往前——我們需要去拿到鑰匙，將人救出來……”
我聽了，猶豫了一下，最後又與那老頭問道：“你叫什麼？”
老頭聽到，下意識地抓住了亂糟糟的頭髮，使勁兒扯着。
然而薅下一把把的頭髮，卻還是想不起來。
他有些迷茫地說道：“我、我忘記了——啊，我想不起來了……”
哎！
我聽到，嘆息一聲，正準備離開，卻聽到那老頭突然說道：“我只記得，我是青城山的……”
青城山？
我停下腳步，盯了那老頭兒一眼，問：“當真？”
老頭兒小雞啄米一樣點頭，說：“對對對，我就是青城山的……”
我說：“青城山？你認識林小君嗎？不對，你認識李騰飛李閣主嗎？”
老頭兒突然陷入癡呆狀態，嘴裏呢喃道：“林小君、李騰飛……”
我瞧見他一副老年癡呆的模樣，頓時就覺得他未必就是青城山的前輩，或許只是隨口扯謊。
這個時候，黑衣人再次催促：“得趕緊走了……”
這一回，他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
我沒有停留，只是對老頭兒敷衍地說了一句：“前輩稍等，我們去救了人，回來帶上你……”
老頭兒卻信以爲真，雙手抓着流動着符文的鐵製欄杆，欣喜地說道：“好，好，我等你哈！”
我這邊已經轉過拐角，望着更深處走去。
前面的黑衣人突然停下腳步，猛然扭過頭來，惡狠狠地瞪着我：“你如果再整這種事情，我就扔你在這兒，再也不管了……”
我看着他覆面頭盔露出來的赤紅雙眼，點頭說道：“好。”
兩人繼續行走，來到一處旋轉樓梯，轉角往上，到了一處寬敞的石臺之前。
一個戴着老花鏡的老文吏，正在那兒看着一本發黃的舊書。
黑衣人領着我上前，開口說道：“神殿號令，拿丙字15號的鑰匙……”
他一邊說話，一邊亮了一道漆金令牌。
老吏員看了一眼那漆金令牌，隨後將手掌按在了黑曜石臺面上。
他用修長的指甲勾着，將盒子裏面的一個鏽鐵鑰匙拿出，遞給了黑衣人。
黑衣人拿了鑰匙，拱手行禮，隨後帶着我往左邊的通道走去。
然而我們剛剛走出幾步，卻聽到身後傳來一道宛如金屬碰撞一般質感的聲音：“慢着……”
我看到黑衣人身體一僵，但到底還是停了下來。
隨後，我與他緩慢轉了身來。
一個渾身都是符文鎧甲的大老鼠，出現在了我們的左前方。
那是一個人身鼠頭的傢伙，身高不到一米五。
與大部分妖邪不同，它的氣息很濃郁，顯然是可以完全化形的。
但它卻保留了老鼠原本的頭顱，只有身子與人一般。
這個傢伙，右眼處有一個十字刀痕，顯然是以前受過重創，此刻依舊保留。
這使得那右眼格外猙獰，透着一股殘忍的氣息。
它站在那兒，眯眼盯着我們，然後緩聲說道：“神殿號令？是哪一位長老，或者還是國相之令？”
黑衣人朝着它躬身行禮，隨後說道：“是國相歐菲斯，狂鼠將軍。”
那狂鼠將軍拿着一根鐵矛，杵地而立，冷冷盯着我們，說：“歐菲斯來天牢拿人，都會有手書一封，你拿出來看看……”
黑衣人聽了，直接低下了頭，並不回答。
狂鼠將軍聽了，冷冷哼道：“所以，你們並不是歐菲斯派來的，對吧？”
話音未落，卻聽到通道那邊一片雜亂，緊接着有兩個與我們一樣打扮的兵士，跑了過來。
他們朝着狂鼠半跪在地，開口稟告道：“將軍，外牢大亂，有人放開了囚室，到處攻擊守衛，青鼠將軍和紅鼠將軍需要支援……”
就在它們彙報的當口，黑衣人卻突然短促地喊道：“走！”
他說罷，轉身就往前衝。
我反應過來，他甚至都已經到了十米開外。
“放肆！”
這時那狂鼠將軍也反應過來了，怒吼一聲，手中的鐵矛便化作了一道烈火隕石，朝着我們這邊猛然砸來。
嗖！
我偏身一躲，避開了那鐵矛的攻擊，也緊跟着黑衣人狂奔而走。
於是，狹長的通道中，幾波人開始了短促的追逐。
緊接着，整個金屬空間裏，警報聲大作。
黑衣人在前面疾奔，並且叫我幫忙攔住追兵，我卻並沒有照做，只是簡單地稍作阻擋，然後儘可能地跟隨在那人後面。
之所以如此，說白了，也是因爲我對這黑衣人，也並不信任。
我收到的任務指令，是將人救出，或者消滅……
那麼這個黑衣人呢？
僅僅只是配合我，將人給救出去？
我並不覺得，或許在他那裏，將人救出，還不如把人給滅了口，要來得更加方便和簡單一些……
至於我，如果能幫忙擋槍，他或許還能從容逃出呢？
這般想着，我也是緊隨其後。
沒多時，我們來到了一處稍微寬敞的格子間門口。
那黑衣人正拿着鑰匙，手忙腳亂地開門，而從裏面的黑暗中，卻走出一人，雙手抓住欄杆，朝着外面望來。
而那人，卻正是我此行的目標。
北熊公主波琳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