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病房門，她將衣領立了起來，遮住了脖頸的紅痕。深呼一口氣，將心中所有的情緒嚥到肚子裏，推門。
姜小蝶一直在等她。
經過休養，她已經能稍稍坐一坐了，此刻正望着窗外的燈火闌珊發呆。
從女兒出門起，她的心就跟着懸了起來。
從前女兒雖然從不回家抱怨，但從她憂鬱的眼神中也能看出，她在厲家過得並不好。
如今最維護女兒的厲爺爺也走了，她回去會不會受欺負？她見到阿衍，會不會難過？
門開了，姜小蝶迅速回神，轉頭便見到了一身黑衣的女兒走了進來，面上沒有絲毫異樣之色。
姜小蝶忙問：“在那邊還好吧？沒發生什麼事吧？”
“能有什麼事？我就去給爺爺燒個紙，又不是去燒厲家，他們還能吃了我？”
童心將手袋丟到牀頭的櫃子上，漫不經心地回答。
姜小蝶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又探究地打量着女兒的神色，確定女兒眼神波瀾不驚，才放下心來。
她微微一笑，慈愛道：“以前你每次從厲家回來都報喜不報憂，把心事藏得嚴嚴實實，不開心也不說，無論怎麼問都不……”
“我有什麼不開心的？”
童心打斷母親：“今天是最後一次去厲家，當然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了！不開心的是他們！”
想起厲家祠堂那荒唐的一幕，童心嘴角擎着一抹冷笑。
狗男人不就認準了她去害人的麼？
那就當她害得唄！
姜小蝶剛放鬆的心，忽然又緊了起來：“童童，你沒出什麼事吧？”
童心冷冷一笑：“你以爲我真做了什麼，以厲家人的作派能讓我活着回來？快休息，別瞎操心！”
若不是爺爺顯靈，她可不就差點嗚呼哀哉了麼？
言落，自顧自去洗手間洗漱，自動屏蔽母親的噓寒問暖。
姜小蝶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麼，只好揣着滿心疑慮，很不安穩的睡下了。
在衛生間裏磨蹭了好一陣，確定母親睡下後，童心纔回到牀邊，仔細爲母親掖了掖被子。
擡頭間，就看到陸昊南正探着腦袋看向病房。
童心看了眼母親，確定她睡熟了，才輕手輕腳地出去。
“有事？”童心輕輕合十房門，直接問。
陸昊南神色凝重，欲言又止。
童心眉心一擰：“是我媽的體檢結果有問題？”
一個醫生深夜來訪，應該只能和母親的病情有關。
畢竟，她們實在不熟。
陸昊南點頭：“各項結果都出來了，其中有一項指徵不太好，疑似乳腺癌，需要進一步做個檢查。”
童心眸光一凜，怒道：“什麼叫疑似？疑似就是你們猜的，那你們怎麼不能確定後再說？”
母親好好的，怎麼就乳腺癌了？
該死的醫院，就喜歡故弄玄虛。
陸昊南被眼前暴躁的童心嚇了一跳。
從前見她，總是逆來順受，還有些木訥。
最近見她，變得驚豔嫵媚，又有點狡黠。而今見她，怎麼就又多了幾分狠戾潑辣？
這一款，衍哥你能招架得住麼？
愣了片刻，陸昊南迴神，低低說道：“這只是初步篩查，暫時還不能確認。只有做進一步檢查才能確定，但這個檢查，阿姨可能會起疑心。所以，我來徵詢一下嫂子的意見，明天需要再抽個血、做個彩超。”
陸昊南重重點頭：“那一定！”
離開前，看着滿眼擔憂的童心，又笑着安慰道：“嫂子，你先別擔心！就算是真的確診了，也是可以通過手術痊癒的。”
童心白了他一眼：“你會不會說話？能不能盼望你們預判錯了？”
陸昊南趕緊擺手：“瞧我這嘴！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當然希望是我們判斷錯了……”
解釋不清楚了，陸昊然趕緊跑路。
童心對着遠去的背影咬牙切齒，卻又涌現出一種莫名的無力感。
她轉身推門，輕輕走到母親的牀邊坐了下來。
月光下，母親青腫的淤痕已經不那麼明顯，只依稀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容上，緊緊鎖着眉心。
這個女人在最美的年華里，選擇了收養她，讓原本就艱難的人生更加負重。
如今操勞半生，難道命運就這樣送給她一個炸藥？
說好的好人有好報呢？
童心心中怨憤，卻緩緩握住母親的手，努力擠出一抹笑意：“你這麼堅強的女人，怎麼會得癌症？不會的！你說讓我給你買豪車豪宅的，我這不是有了麼？等我跟狗男人辦完手續，什麼豪車豪宅就都是我的了，也是你的了。到時候你就來陪我住，別讓我再獨守空房了。狗男人背叛我冷落我，你可說過要陪我一輩子的……”
言落，溫熱的液體在眼眶裏蓄積。
她立刻仰頭，生生逼回那潮溼。
眼淚是慫包流的，她，絕不軟弱！
童心坐到加牀上，打開手機，輕點指尖給顧文宇發了一條短信。
……
翌日一早。
童心好似無事發生，照常給姜小蝶洗漱餵飯。
只不過今天的早飯，她特意多加了幾樣補血的東西。
喫過飯，收好碗筷，顧文宇便推着輪椅走了進來。
和童心默契地對視一眼，顧文宇走到姜小蝶牀邊，笑眯眯的說：“阿姨，今天氣色好多了！”
姜小蝶會心一笑：“都是童童照顧得好！我得努力好起來，快點出院，不能給你們年輕人添負擔。”
“知道是負擔，下次小心點，別有事沒事就撞車玩！”童心撇了撇嘴。
姜小蝶自覺理虧，朝着顧文宇咂了咂舌。
顧文宇笑道：“阿姨，沒關係，咱們喫一塹長一智，下次注意就行了！不過現在您還不能出院，昨天的檢查落了一項，今天咱們還得抽個血補個彩超。”
“還抽？”姜小蝶瞬間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昨天不都抽了十幾管血麼？還做了那麼多檢查，麻煩的要命。我感覺已經好多了，不用再查了！”
她一向對自己的身體粗糙管理，根本不把這點病痛當回事。
況且，這得花多少錢啊？
童童在跟阿衍鬧離婚，這時候可不能給她添亂。
“你以爲給你準備這麼好的早餐是幹什麼的？就是讓你吃了去抽血的……”童心在一旁秀眉一挑：“別廢話，讓你抽就抽！”
姜小蝶見女兒堅持，只得點了點頭，乖乖坐上了輪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