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他一拳砸在童心身側的病牀上，厚厚的牀板瞬間發出低低的怒吼。
“你以爲自己很偉大？你有什麼資格這樣以爲？你這個滿口謊言的騙子！你把我厲嘉衍當什麼，我在你眼裏連個工具人都不算是嗎？果然宋雨霏說的對，你是最惡毒的那個！宋雨霏只是用別人的孩子來騙我，而你卻敢用我自己的孩子騙我！宋雨霏只能騙點錢權身外物，可你卻……只攻人心！童心，你夠狠……你贏了！”
厲嘉衍咬着牙低吼，每吐出一個字都彷彿帶着血腥味兒。
童心的下巴已經被他捏到麻木，但從他冰冷的手指上，也能感受到他憤怒的顫抖。
他現在怕是殺了她都不解恨的吧？
如果他此刻不是殘存了點理智，應該會把她徹底毀滅吧？
也對……換成是她，面對如此心機的女人，也會恨不得會將她撕了！
她早該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可爲什麼心好疼……疼到無法呼吸。
可即便是心揪成了一團，童心面上卻依然平靜如水。
她不想解釋什麼。
因爲此刻，任何解釋都是蒼白無力的辯駁。
她觸碰到了他的底線，將他剛剛捧出的真心踐踏得粉碎成末。
她還有資格解釋麼？
童心捏緊拳頭，將全部的情緒都憋迴心裏。
她平靜地看向厲嘉衍，等待着他的宣判，準備好承受他所有的懲罰。
可是，她絲毫沒有注意到劇烈的內心波動，早已讓後背的傷口崩裂開來。
此刻，鮮血已經滲出紗布，在她的病號服上殷出一塊血跡。
疼痛？
不存在的！
沒有什麼疼痛能比得上心上裂開的縫隙，那種彷彿有什麼東西生生被從心尖剝離的撕裂感，刻骨銘心！
厲嘉衍一雙猩紅的雙眸鮮血欲滴。
“你不想解釋了？你現在狡辯都不願意了？恩？”
童心輕輕笑了一下，站起身。
“我現在說什麼你願意聽？說你說的都對，還是阿衍你聽我解釋，我是真的愛你的，你信哪個？”
厲嘉衍被童心的態度激得更加憤怒。
“很好！你贏了！你現在很得意是吧？”
說話間，他突然看到地上的幾滴鮮紅，才發現她身後的傷口已經滲血了。
厲嘉衍凝着女人蒼白小臉的幽深眸子依然怒火熊熊，可掐着她的手卻一點一點鬆開了。
“童心！你是我見過最狠的女人！不僅踐踏我，不僅用自己的孩子做籌碼，還不惜把自己傷成這樣……我以爲我厲嘉衍這麼多年見過太多喫人不吐骨頭的，但和你比起來……都太遜色了！”
言落，他頹然地鬆開她，轉身就要離開。
“厲嘉衍！”
身後，卻傳來童心輕輕地呼喚。
那聲音似隨風飛舞的羽毛，輕飄飄的無波無瀾，卻透着一絲倔強疏離。
厲嘉衍眸底漩渦未平，根本不想再聽她廢話，可腳步卻還是不由自主地頓住了。
他緊緊攥起雙拳，轉身看着那張惹人惱恨的臉，輕輕一嗤。
“怎麼，想好怎麼狡辯了？”
童心迎着厲嘉衍憤恨怨懟交織的眸光，朝他走去。
可腳步剛剛邁起，整個人就虛弱到差點跌倒。
嚴重的內耗加上傷口破裂，讓本她就未恢復的元氣消耗極大。
此刻，她面色更加蒼白，全身的血氣彷彿被掏空一般，四肢綿軟無力。
厲嘉衍下意識想要伸手去扶她，卻硬生生把剛遞出去的手又收了回來，深邃的眸光中爬上一絲不屑。
“童心，你這投懷送抱的伎倆要玩到什麼時候？”
童心強支撐着身體站穩，背後的傷口卻被撕扯得更加疼痛。
鮮血從撕裂的傷口中汩汩流出，一滴一滴落在她身後的地上，在白色瓷磚上生生點出了紅色血花。
鮮紅抽離身體，她面色越發慘白如紙，嘴脣乾裂起皮。
整個人憔悴瘦弱道彷彿一陣風颳過就能將她吹倒。
可她仍就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向厲嘉衍，眸光不急不緩地落在他那張刀削斧殼卻被憤恨填滿的臉。
終於，她喫力地走到他跟前站定，平靜地笑了笑。
“厲嘉衍，你之前說，會好好彌補之前欠我的，我相信了。這段時間，我感受到了你對以前的悔，也感受到了你對我的改觀，你確實在努力補償，我真的感到很甜蜜很幸福，也感受到了你的真心。
“你所做的一切，讓我無時無刻不在忐忑後悔，讓我甚至以爲如果當初坦白告訴你孩子的事，再解除我們之前的所有誤會，你也會一直這樣對我的。
“所以，就在幾分鐘之前，文宇告訴我你見到了朗朗，我知道孩子的事瞞不住了，我卻沒有恐慌只是狠狠地鬆了一口氣，因爲我覺得和你之間終於沒有別的任何祕密了，我們可以坦誠相待，真的像你說的從新開始了。但是這一刻……”
童心平靜的眸子裏隱隱可見波光，在白晃晃的日光下顯得晶瑩透亮。
她自嘲地笑了笑：“但直到這一刻，我才發現一切都是我自以爲是，都是我自作多情。其實在你心裏，你還是覺得我和你之間相差懸殊，有天壤之別的身份差異，對麼？”
厲嘉衍深眸捲起風雲，隱忍着憤怒咬牙低吼：“童心，都到這時候了，你還想倒打一耙？”
童心隱藏起眸底的波瀾，面色依舊平靜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向他又走近了一步。
“如果不是，爲什麼當初我上當受騙、我被傷害被欺負就可以，而你上當受騙就這樣惱羞成怒不依不饒？說到底，還不是因爲你覺得你的身份尊貴，絕不允許被欺騙被欺負嗎？”
她一雙水眸古水無波，不帶一絲質疑，也沒有半分挑釁，只有濃濃地化不開的哀傷。
厲嘉衍微微一愣。
童心眼底的平靜哀傷透着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絕望，無聲無息卻又轟轟烈烈。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童心。
即便當年她惱羞成怒向他揮起尖刀的那一刻，她的眼神中也只有衝動憤恨。
但那雙看不透的眸子裏始終帶着光彩，從不似今時今日那樣暮鼓晨鐘，彷彿她眼底一直燃燒的火焰熄滅了、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