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悄然而至,冷空氣也逐漸加重,專案組的燈,已經亮了不知道多久。
沈知南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淅淅瀝瀝的小雨,心情有些微妙。
距離這個收費站的案子,時間已經有一天一夜的時間,順藤摸瓜,林大海的身份及人際關係,很容易就被挖得一乾二淨,問題是,並沒有發現不對的地方。
至於林大海貨車上那具屍體,被啃得只剩渣渣的屍體,除了林大海,也沒人知道,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惜,林大海現在還躺在重症監護室,能不能還是個未知數,更不要說出來解釋。
路遙這邊同樣沒那麼簡單,與左師師做了一天一夜的拼接,才勉強將這具屍體的大概輪廓拼湊出來,然而,這遠遠不夠,即使將殘缺的位置補上,看起來依舊四分五裂。
臉部皮膚已經被豬咀嚼殆盡,就連頭骨也有一半缺失,可想而知,這工作量到底有多大。
長時間彎腰工作,路遙承受不住腰間的酸澀感,她搬來一個凳子坐下,手上依舊忙活,試圖將手中的這幾塊碎骨,拼接到屍體殘破不堪的手臂上。
左師師一臉要哭了的表情,彆扭的揉了揉腰,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老師,我覺得我快不行了。”
路遙搖了搖頭,甩了甩手,她淡淡說:“先修一下,屍體目前的情況,能夠提取dna,可這遠遠不夠,想要復原人像,並且得到更多信息,只能一塊一塊的拼。”
目前還沒有一起可以代替人工,殘缺到這種地步的屍體,在他們這座城市,先不說法醫技術成不成熟,就說儀器設備,那也不是他們一個小小專案組能買的起的。
要是送出去查,時間也來不及了。
繼續着手上的工作,路遙已經開始進行胸廓修復,不過,這基本上沒有意義,胸廓及腹部的損傷更加嚴重,肚子裏流出的內臟與體液,散發出陣陣腥臭味,伴隨着肚子上皮膚掉落。
黃色的濃水與血液流出,幾乎將整個解剖臺覆蓋,路遙見狀,拿着骨頭的手一頓。
在此之前,肚子上雖然有漏洞,可還有一些皮膚覆蓋着,隨着時間的變化,整個肚子上的皮膚從內部往外貫穿,這纔出現的剛纔的那一幕。
不過......
路遙放下手裏的動作,雙手放在死者肚子上比了比,這個時候才從裏面爛出來嗎?
這樣看來,這具屍體的死亡時間,恐怕比他們猜測的還要長。
修復腹腔,這已經是最後的工程。
屍體的下半身已經全部消失,旁邊剩下的也就只有一堆堆骨頭渣子,根本就分辨不出是哪個部位。
路遙站在解剖臺前,回頭看了一天生無可戀的左師師,她頓了頓,一邊將屍體臉上再次掉落的皮膚放回去。
一邊對她說:“是不是覺得很無趣,也覺得沒必要進行這一步?”
左師師瞬間清醒,條件反射的站起來,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我只是有點累了,想休息一下。”
路遙不知道,左師師口罩下的臉,此時此刻是什麼表情,可她看見她眼睛裏還沒隱藏下去的贊同,忍不住笑了。
“別否認,這並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我也不會說你什麼。”
路遙想了想,又解釋說:“我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屍體時,也是跟你一樣的想法,不過我比你勇敢,我覺得這是在浪費我的時間,摔門就走了。”
“不會吧,老師,你可是高材生啊!”左師師在線震驚。
路遙腦海中不由閃過孫教授的臉,就連眼睛中都帶着笑意,“高材生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想法。”
“那......後面孫教授是用了什麼辦法,才讓你改觀了?”左師師小心翼翼地問。
所有人都知道,在路遙面前,不要隨意提起孫教授,可在無意識的時候,左師師又把這件事忘了。
距離老師離開,好像已經過了很久。
路遙愣愣看着面前的屍體,突然發現,其實這也沒什麼,只要過了自己心裏那一關......
算了......
沒必要想這麼多。
“不管她們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死去,不過可以肯定,哪怕是呼吸這世界的最後一點空氣,她們也是痛苦的,死後,就連身體也沒辦法保留完整,作爲法醫,我們接觸他們的身體,也應該給予她們尊嚴。”
“瑤瑤,無論是屍體還是活人,都應該的尊重,懷着一顆憐憫的心去看待她們,給予她們公平對待,懂嗎?”
腦海中突然閃現出當年老師說過的這句話。
那時她不懂。
不過現在,望着左師師若有所思的樣子,她緩緩擡頭,望向窗外黑漆漆的天空。
老師,我想......
我現在懂這句話的意思了。
時間慢慢過去,直至白晝驅散黑夜,解剖室裏的兩人才終於停下手裏的動作。
左師師伸了一個懶腰,朦朧的眼睛裏帶着霧氣,“終於結束了,我快要廢了!”
路遙呼吸聲也沉重了不少,這具依舊殘缺,但已經能辨認五官的屍體,她臉上緊張的表情一垮,感嘆道:“不容易啊。”
兩天一夜,要是再不結束的話,停屍間就要再增加兩具屍體了。
奇怪的是,這具屍體的死因。
竟不是他殺,而是死於自身疾病。
查看屍體還沒有完全爛透的內臟,能夠很明顯地看到肝臟的病變,以及胃上殘留的藥物治療手段。
這個女人,死於肝癌。
那麼問題來了,一個死於肝癌,本該下葬的女人,怎麼會出現在拉滿豬的貨車上?
她站起身,想接杯水潤潤嘴脣,站起的瞬間,視線不經意掃到屍體殘破不堪的腦部。
等等......
那是!
快速將手裏的杯子放下,她驚訝得瞪大眼睛,多日的疲憊一掃而光,速度拿起鑷子,伸進屍體的顱內。
左師師嚇了一跳,一臉驚慌地說:“怎麼了怎麼了,詐屍了嗎?!”
路遙沒有說話,鑷子慢慢從屍體腦子裏,夾出一根發黃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