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風未停歇。
少女聲音一如往昔，只是今日，她的語氣中透着令人窒息的涼意。
不論他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在她眼裏，彷彿就是他唱了一場獨角戲。
甚至無法在她堅硬的心上留下一點痕跡。
哪怕是恨。
他慢慢鬆手，就在這時，路遙猛地睜眼，手上用力，拳頭直朝莫北面部襲去。
莫北臉色未變，波瀾不驚按下她蠢蠢欲動的手，“你就這麼想殺我？”
“我不會殺你。”路遙掙扎得越發用力。
她咬牙切齒地說：“你不配！我就算……唔……”
霎那間，所有思緒歸向空白，時間停止流轉。
烏雲遮擋彎月，風在耳邊靜過。
侵略性的吻落下，路遙瞳孔放大，臉色蒼白。
莫北的氣息縈繞在鼻間，揮之不去，胃裏一陣翻騰，如鯁在喉。
噁心……
從未有過的噁心。
她的身體在抗拒，她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在顫抖，在叫囂，在拒絕。
突然，嘴上傳來一陣刺痛，打破她的思緒，強行將她拽了回來。
口腔裏逐漸蔓延的血腥味告訴她，此刻，莫北咬了她。
側目瞬間，恍惚間，她看見槐樹下出現一個人，那人頂着一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正蹲在那挖着什麼。
那女人回頭看了她一眼，眼中一閃而過心疼。
心疼......
意識到這個詞，路遙渾身僵硬。
頂着那樣一張臉，卻還在心疼她。
是想要她愧疚嗎？
還是想用這種方式讓她加入。
想利用她的愧疚繼續作案。
別開頭，她望向天空，腦海中全是沈知南的臉。
都已經拖了這麼長時間了，沈知南，你個混蛋，怎麼還沒到啊！
“王八蛋，放開她！”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路遙猛地反應過來，努力擡頭，試圖看向聲音的方向。
可莫北報復性地與她十指相扣，路遙閉上眼，避開他的脣。
饒是滿口血腥，她還是毫不猶豫的地方說：“沈知南，開槍！”
莫路糜朝莫北使了個眼神，莫北伸舌舔了舔嘴角的血跡，低頭在她耳邊說：“遙遙，我們來日方長。”
話落瞬間，莫北猛地一躍而起，在路遙的視線下，堂而皇之想從她面前離開。
那不可能！
路遙吐出口中血沫，反手拿起莫北插在地面上那把刀，她眼神凌冽。
幾乎沒有猶豫，一刀割向莫北的腳踝。
鋒利的刀刃與皮膚接觸，鮮血在剎那間噴涌而出。
莫北踉蹌一下，在眨眼間反應過來，他回頭看了一眼路遙，沒說什麼，快速消失在山林間。
沈知南滿眼憤怒，他停在路遙身邊，看到她的模樣，滿腔憤怒瞬間變成不知所措。
他伸手想去扶路遙，手落在她周圍卻頓住了，他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手在顫抖。
“你在幹什麼？”路遙艱難爬起，憤怒咆哮，“追啊！”
“你受傷了。”沈知南不爲所動，一雙眼定格在路遙還在滲血的嘴脣。
他渾身僵硬，說不清現在是什麼感覺。
他只知道，他幾乎快瘋了。
路遙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受傷，還在他的佈局下被......
路遙恨鐵不成鋼瞪了他一眼，隨後衝了出去。
可這茫茫山林，哪裏還有那兩個人的蹤跡。
付出這樣的代價，不僅沒拿到名冊，甚至連一點利息也沒拿回來。
這叫什麼警察！
這叫什麼隊長！
風吹過沾血的嘴脣，路遙站在崖口，任由肆意狂囂的風吹遍她的大腦。
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她保持片刻清醒。
沈知南望着她的背影，擡腳上前，察覺到身後動靜，路遙緊了緊拳頭。
“王八蛋。”
啪！
烏雲散開，月光籠罩大地。
藉着月光，沈知南可以清晰看到路遙因爲憤怒上下起伏的胸口。
她打人的手還沒有落下，“你不抓人，守着我幹什麼？現在賠了夫人又折兵，有多少人會因此而死，你想過沒有！”
“他們該死。”
沈知南緊盯着她的雙眼，語出驚人。
路遙滿眼不可置信，“你說什麼？”
不對。
這不對。
面前這人不是沈知南。
他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如果就連堅持正義的人都走向黑暗，那她苦苦堅持的又是什麼？
笑話嗎？
這麼看來，她纔是那個笑話!
沈知南見狀，他一咬牙，猛地將人拉進懷裏，小心翼翼伸手擦去她嘴角血跡。
沉聲道：“維持正義的前提是保護自己所在乎的人，沒有任何人會希望，一個警察，因爲一個犯罪嫌疑人丟掉性命。”
他頓了下，聲音略帶沙啞，“如果今天，這裏站的是一個無辜老百姓，我會毫不猶豫衝過來，你能懂我的意思嗎？”
怎麼會不懂？
他們所堅持的不就是如此嗎？
——
沒有拿到名冊，路遙回到李英子家還是一臉失魂落魄。
還沒走近，老遠就看見有兩人在李英子家門口那棵枯樹下挖着什麼，兩人對視一眼，果斷加快腳步。
院子裏的燈亮着。
臥室的窗戶敞開着，路遙下意識往裏面一看，只見李英子臉色發紫，一動不動躺在牀上。
咚！
路遙明顯感覺到她的心臟在這一刻漏跳了一下。
不顧面前是什麼情況，她衝進房裏，入目是滿地狼藉，她的喉嚨上下滾動，臉色逐漸發白。
臥室裏，李英子安安靜靜躺在那裏，如果不是地面上的嘔吐物，以及她鐵青的臉，路遙真以爲她只是睡着了。
她伸手去探鼻息。
沒有。
頸動脈......沒有搏動。
胸口沒有起伏。
肢體正在僵硬，原本應該是柔軟的皮膚也逐漸硬化。
她呼吸一窒。
一步踉蹌，險些摔倒，她慌忙伸手抓住牀沿。
頭暈目眩，呼吸急促，喉嚨處好像被人塞進一隻刺蝟。
疼痛，酸澀席捲全身，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側目看去，水漬模糊她的視線，恍惚間，她似乎在李英子牀上看見一朵熟悉的花。
白色罌粟花？
屍體旁，靜靜躺着一朵熟悉，卻又陌生的罌粟花。
她擡手將那花拿在手裏，純白的花蕊靜靜躺在她的手心，淡淡的花香在鼻間飄散。
帶着無限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