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婦遭受重擊，孩子先天不足，沒能保住。”
“產婦子宮受損，送來的時候就已經不行了。”
路遙站在手術室門口，聽着醫生惋惜的話，她突然很想伸手捂住耳朵，可此刻，她全身僵硬，只覺得自己站在虛空，不敢動彈一下。
開玩笑的吧。
這又不是演電視。
人怎麼能這麼脆弱，生個孩子，怎麼就母子雙亡了。
“這位警官，你在聽嗎？孩子的屍體是帶走還是交給醫院處理？”
路遙愣在原地。
沒有一點動靜。
醫生還在喋喋不休，路遙閉上眼，腦海中全是莫路糜之前的歇斯底里。
即使她現在死了，可關於她的審判不會停止。
活人可以判刑，死人一樣可以。
無論是誰，都要爲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
“這位警官，你在聽嗎？可以說句話嗎？”
路遙睜開眼，緩緩擡頭，視線有些模糊，她壓着聲音，“醫生，可以幫我處理一下這個孩子嗎？”
醫生下意識以爲路遙說的醫生處理這個孩子，當即答應：“你放心，醫院會妥善處理好孩子的屍體。”
“不。”路遙伸手拉住醫院的手，目不轉睛地看着她說：“我的意思是說，可以幫這孩子洗個澡嗎，我要帶他回去。”
她還是心軟了。
過了十多年鐵石心腸的日子，臨到結束，反而還心軟了。
算了。
反正莫北也只有幾個小時的時間了，就幫她把這個消息傳達過去吧。
醫生眼神複雜地看了路遙一眼，語氣怪異的說：“你稍等。”
“謝謝。”路遙面無表情地回了一句。
距離莫北行刑還有一小時。
莫路糜的屍體被拉到停屍間進行保存，她早就判了死緩，只等到孩子出生之後三個月，就正式執行。
只是沒想到，這孩子要了她的命。
莫北一死，她也沒想活下去。
——
人生從來不會像大團圓結局的電視劇一樣圓滿。
處處都帶着遺憾，處處都帶着惋惜。
原以爲一個小時時間足夠趕到，但是醫院這邊清理孩子，就用掉了幾乎半個小時。
等路遙趕到的時候，她只聽得一聲槍響，已經結束了。
路遙神色複雜，低頭看了一眼懷裏渾身青紫的孩子，她的大腦一片空白，不明白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
還是沒有趕到。
這兩個人，一家三口都帶着遺憾離開了這個世界。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心疼，莫北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這是他應得的下場。
但此時此刻，路遙不是作爲警察，而是朋友和家屬的身份站在這裏。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
靠近刑場附近就被人攔了下來。
“這裏你不能進。”有警員將她攔下，“還請離開這裏。”
雖然看不見裏面的情景，大概也能猜出來。
路遙抱着孩子的手微微收緊，盯着面前人的眼睛，沉聲說道：“我是家屬，我來收屍，屍體我自己帶去火葬場處理。”
警員眉頭緊皺，顯然不相信路遙說的話。
“沒有哪條法律規定，家屬不可以帶走屍體。”沒等面前的人說話，路遙回頭看他。
警員一愣，“請您稍等，這個犯人的屍體由我們處理，到時候會通知家屬領取骨灰。”
低頭看向懷裏的孩子。
她突然將孩子遞給面前的警員，輕聲說：“這是犯人的孩子，剛生下來就沒了，我把孩子帶過來，就是想讓他看最後一眼，結果還是沒趕上。”
“如果不能把犯人的屍體帶走，那就請你把這個孩子和他放在一起吧，到時候我再過來拿骨灰。”
路遙知道，她這個要求很過分。
這是她唯一能替莫北和莫路糜做的，將他們一家三口的骨灰放在一起，也算是變相的團聚了。
警員還沒說話，路遙突然看見尚局從遠處走來，她雙眼一亮，越過面前的人，快步走到上局面前。
尚局看到路遙在這，忍不住蹙眉，“你不是在養病嗎，怎麼會在這裏？”
路遙深吸一口氣，“尚局，你能把莫北的屍體交給我處理嗎？”
尚局眼中劃過不解。
“我以家屬的身份請求你，讓我把莫北的屍體帶走吧！”
尚局的視線落在路遙手上，“你手裏是什麼？”
“莫北的孩子。”路遙又急忙補充，“莫路糜難產，母子雙亡。”
聽到這話，尚局張了張嘴，半晌沒說出一個字。
還是不答應嗎？
她果然不能改變什麼。
莫北……
莫路糜……
不要怪我，我盡力了。
“我知道這個要求有點過分。”路遙擡頭看着尚局，“我不要他的屍體，可以把這個孩子和他放在一起嗎？”
讓他們的骨灰融合。
讓莫北知道他的孩子就在身邊。
九九等不到尚局的回答，本以爲這件事也會不了了之，可就在路遙即將放棄的時候，忽然聽到頭頂有聲音響起。
“交給你處理吧，另外……”尚局頓了一下，“莫北的財產全部用於賠償受害者家屬，你老師和師母的那一份，已經打到你卡上。”
路遙渾身一震，下意識反駁：“我不要。”
這錢誰愛要誰要！
不經過他的同意，就把這些打到他卡上，她成什麼人了？
這是什麼錢？
這是老師和師母的買命錢！
她只是老師的徒弟而已，有什麼資格接受這筆錢？
而且，他們都是因她而死，她有什麼臉面接受這筆錢？
“你師母臨死前，將名下所有財產都過繼到你頭上，除你之外，他們也沒有其他的親人，這筆錢自然是要歸你的。”
路遙目光堅定，“我不管你們把這筆錢分給誰，你們可以捐了，也可以分給其他受害者家屬，我一分都不可能拿。”
“路遙，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你老師希望你過得好，這筆錢可以改善你目前的生活情況。”
“滿是鮮血的錢，我死都不會要。”
沒錯。
她愛錢也缺錢，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她想要的財富，也絕不會是用他人性命換回來的，滿是鮮血的錢！
“那些錢，就捐出去吧。”
那些所謂的受害者家屬，身上也不乾淨，儘管在他們死後，依舊判了刑，可人死如燈滅，他們的家屬還落個受害者家屬的稱號。
她手裏這個孩子的父母呢？
路遙突然有點慶幸，慶幸這個孩子一出生就死了。
如果他活着，他要怎麼揹負殺人犯你的孩子這個稱號。
死了好。
不用來這世上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