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纜鎮語錄 >夾生飯(附錄麻姑的世界)
    夾生飯

    妻太聰明,能看透我的心。

    常常,我有一點小成績,祝賀是一餐夾生飯。不過樂了,也不在意。

    常常,我有了一點小麻煩,又是一頓夾生飯。不過小麻煩,不宜動大火,也只有半苦笑半苦笑地咬。

    常常,我有了大煩惱,妻便精心操作,做上我最喜歡的蘿蔔炒米線。一絲一線,我一口喫,一口喫,大煩惱也變小,變小,絲線光,天知道,大煩惱也完了,光了。

    妻,你真行。

    終於,有一天,妻半夜把我從睡夢中叫醒:撥明天是休息天,今晚我好好同你談談心。斳

    撥混帳,天下哪有三更半夜同丈夫談心的,我還要睡,要談心,你一個人談。斳我氣呼呼。

    妻二話沒說,三下五除二,打來洗臉水,擠出牙膏,一切準備好好。

    妻神色鄭重:撥今晚你給我先刷牙洗臉,清清醒。我同你好好說,否則你後悔莫及。斳

    無可奈何,只好悶氣地乖乖。天,我的妻,今晚真的是發瘋了吧!

    她主動,我被動。她大講,我小聽,她大問,我小答。我實際上是半句也沒聽進去。最後有一句聽實:撥你這個人依賴性太強,以後夾生飯也喫不上。斳第二天早上,又是一頓夾生飯,也是最後一餐。三個月後,妻病之,病:癌,妻早發現,沒告訴我。

    這時,我才明白妻那半夜談心。哭,後悔,一切都不如那頓夾生飯。

    附錄:

    麻姑的世界

    我們這裏的夏天,比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都長,因爲麻姑。

    麻姑不姓麻,正式的稱呼應該是程老師,但只限於課堂上。麻姑初次見我們時自己說的:“別喊我老師了,我呢,不喜歡自己的姓氏。嗯……你們就喊我麻姑吧。”說這話時,她用手指着自己臉上的雀斑,再指指村長老葛,又指向班上的小葛。

    我們自然都明白她的意思,“麻姑”響成一片。但在心裏頭,我們並不認同她的說法,誰都知道,無論是老葛還是小葛,他們臉上的可都是油膩膩的疙瘩粉刺,和精巧美麗的雀斑完全不具備任何可比性。

    “上課時叫程老師,下課了隨你們怎麼叫,都行!”老葛多事地加了這麼一句,但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嚴格說起來,麻姑連老師都算不上,因爲她連教師資格證都沒有。

    這個我們都懂,村頭的方一寧,他爺爺是祖傳的老中醫,就因爲沒有《執業醫師資格證》,被不學無術的許醫生告一回罰一回,最後氣得吹鬍子瞪眼走了。害得我們現在連看一個感冒,都要走十多裏山路。

    麻姑也是一樣,只是沒有人告她。因爲她是支教人員,屬於需要大力鼓勵的珍稀人員。

    麻姑不喜歡當老師,也不是個好老師。她拿着課本時的樣子總讓人感覺到她的疲憊不堪,而當她漫步在我們的地頭田間和山野林地,她的腳步卻是那樣地有力與矯捷,就如一匹急促不安的麋鹿般。

    “你們生活在這裏,真好!”有一次,她在班上大發感慨,“讓自己喫飽就行,沒有爾虞我詐,沒有利慾薰心,沒有物慾橫流。這有多好啊!”

    我們都聽不懂她說的那些成語,所以,就只有我怯生生地問道:“麻姑,你就是因爲這些,才躲到我們這裏來的吧?”

    “是啊是啊是啊……”她當時一連串說出好幾個相同的詞,眼裏卻放出光來,直勾

    勾地盯着我看,讓我心裏發毛。但從這以後,她對我另眼相看了。麻姑一年會有九個月時間呆在我們這裏,連春節都不離開。她消失的三個月,就是我們的夏天。幾個村子的孩子們無拘無束漫山遍野地瘋玩,那樣的夏天是無比漫長的。

    我們低矮殘破的校舍在烈日下生着悶氣,但就像幾個村長一樣,都是敢怒不敢言,他們望着我們這一大幫頑童,眉毛就擰成了疙瘩。

    麻姑這時候在地球的另一端,用她自己的話說,是在丈量世界。而我們心裏的世界,就是百十里之外的百橋市。整整五個小時,先是三小時的山路,然後乘車再兩小時,而我們的父母在我們的世界之外,他們很少回來。“太遠了,太花錢了。”他們總是這麼說。

    但麻姑都走到我們的腳底下去了,也不見得抱怨花錢太多。

    麻姑第三次獨自丈量世界回來時,竟然帶回來了一個人。用村長老葛的話說就是,他媽的她大肚子了。

    老葛自然有他發愁的原因,他合計着,婚假、產假以及哺乳期,這個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支教教師,又要飛走了。而這個鎮上八個自然村裏,一共二十六名學齡兒童又將重

    新成爲失去籠頭的野馬。

    而麻姑絲毫沒有飛走的意思,她安靜地在我們的村子裏放任自己的肚子越來越大,

    如同一個充氣的氣球。她總是笑,卻不敢大聲地笑,像是擔心驚嚇到肚子裏的小東西,各種語焉不詳的笑,脾氣好得出奇。

    課總是要上的,語文、數學、科學、音樂……,我們這裏,老師總是萬能的,除了一個掛職的校長,學校裏就一個老師。準確地說,也就只有一個班級,不同年齡段的孩子,全混在一起,只是座位分爲三排,這排同學聽課,另兩排寫字或者自習,這樣輪流

    倒轉。麻姑大肚子以後,體育課就多了起來,她從文體室裏丟出幾個足球,讓我們這羣野孩子追着它跑,自己則搬一把椅子來,坐在陽光下,懶洋洋地撫摸着肚皮。

    “紫外線是好東西。”她對我們說,也不瞧瞧我們這羣野孩子的皮膚是多麼的黝黑。

    當村長老葛告訴我們紫外線其實就是太陽光時,我們都笑死了。

    麻姑吸引了附近幾個村子的注意。人們議論最多的就是孩子的父親,因爲麻姑告訴他們的答案是:不知道。她說的是真話,後來大人們讓我私下裏問她,她也是這麼回答的。只是,多了一些解釋的內容,麻姑的原話是:“走了半個世界,遇到那麼多有趣的人,我哪知道到底是哪個呢。”

    村裏的女人都開始緊張起來,自己的男人都在外面打工,有趣的女人多了去……她們都不敢想下去了。有條件的,很快就也走了,到男人的身邊守着去;沒條件的,就開始在背地裏啐麻姑。

    麻姑纔不理會這些呢。事實是,麻姑也根本不可能知道這些。她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我要沒心沒肺地活着。生命屬於我們自己,也從來就不屬於我們自己。能把握自己的時候,就應該放縱自己!”她說這話時就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卻把我們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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