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雞。
不是酒喝醉了的雞。
只是一瓶酒浸的雞肉而已。瓶是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玻璃罐頭瓶。
那一年重陽發福利,葉也分到一瓶。
葉與妻經過一番精打細算,決定暫不喫,待到過年好送禮用。
於是,經過一番必要的故事情節,那瓶醉雞到了葉的大姨家。
大姨是山裏人,見葉送來的醉雞,心想在大城市裏工作,這醉雞一定值不少錢!
大姨丈是個撥美食家斳,見肉不要命,一見醉雞,大喜,操刀欲開,卻被一雙大手擋住,回頭,卻見大姨笑嘻嘻。
大姨附在他耳邊言語了幾句,大姨丈扔下刀,嘆了一口氣,走到醃豬肉缸邊,操刀便狠砍。
又過了一年。
葉到二姨家拜年,二姨家住在海邊,海風颳得冷了個嚇人。
二姨叫葉自去衣櫃裏翻衣裳穿。
一打開,大驚,衣櫃裏好端端地放着一瓶醉雞!
正是葉送給大姨的那瓶!
因爲瓶上有葉廠裏打的撥禮品斳二字紅印。
第二天,葉便啓程回家,二姨強留,葉說天太冷了,還是回去吧!
又過了一年。
三姨派兒子來拜年,送了一大包禮品。
拆封。
天!
其中又好端端地擺着一瓶醉雞。
正是那年廠裏發下的那瓶,也正是葉送給大姨而又在二姨家衣櫃裏看見的那瓶!
妻一看保質期,說分不清是撥3斳字還是撥8斳字,還是吃了吧!
於是開瓶食之,其味道美異常。
葉問同廠的陳,那年廠裏發下的醉雞味如何?
陳說,還藏着呢!不是說保質期撥8斳年嗎?
葉長嘆說,喫得太早了,真可惜!
深度睡眠
十五歲那年,就在我眼前,一輛卡車通過了我的同學。只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身軀
被粗暴地擴張了數倍。一隻手臂不偏不倚地落上我的肩頭,當時,我昏了過去。
接下來,是一天一宿的深度睡眠。是的,這是醫生們告訴我的。悲劇發生的一瞬間,
發生在我身上的是昏迷,那是人體的一種自我保護,可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則是睡眠,
它是人體的一種自我修復。爲了向我說明這個問題,主治醫生甚至向電腦下達了錯誤的
指令,讓我親眼目睹了死機、重啓、開機的整個過程。最後,他輕描淡寫地說道:明白
了?你只是重新啓動了自己!
醫生們沒有說明,這樣的死機在我的身上是否還將發生,什麼時候發生。
他們只在我的病歷卡上簡單地留下了一段文字:……曾遭受嚴重心理刺激,病發時
主要症狀爲深度睡眠。甚至,他們根本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名稱,來定義發生在我身上
的古怪病症。
後來,這個怪病多次襲擊了我。
第一次,是高考。作文的標題是《記一件最讓你刻骨銘心的事件》,正當我搜腸刮
肚、一臉愁苦之際,監考老師的手臂不合時宜地落上了我的肩膀。那一刻,記憶深處的
卡車呼嘯而來,我立即進入了昏迷狀態,直到二十四小時之後美美地醒來。還有一次,
如果說之前我無法預測,這種怪病對我意味着什麼的話,那麼,現在的我,對它早
已刻骨銘心,就像高考作文的題目那樣。我不想誇大其詞,但是,它之於我,絕不僅只
深度睡眠那麼簡單。我閱讀了大量關於病理、藥物以及心理健康方面的書籍,最後,我
決定找心理學方面的專家試試運氣。
那時候的百橋市遠沒有十個人民九個商、還有一個要下海,他們胡喫猛睡,讓糧食
順利通過身體,因此,百橋市遭遇心理疾病折磨的人大抵只我一個。
到底是功夫不負有心人,這滄海一粟,最終讓我在《百橋師專學報》上偶爾翻到。
那是一篇題爲《論兒時傷痛記憶的無意識沉澱與轉化以及多元作用》的學術論文,正如其冗長的標題一樣,整篇文章雲山霧罩不知所云,但這不要緊,至少,我知道了它和傷
痛記憶有關,至少,我知道了作者曾經師從全國著名心理學家李紅旗。
我記住了作者的名字:邵姍。
那是一次愉快的交流。
我們一見如故。一度爲自己錯選專業,導致英雌無用武之地的年輕女教師發現了小
白鼠;而我很高興從她的嘴裏聽到了“佛洛依德”、“自我、本我和超我”等等專業書籍
上纔有的詞彙,這讓我很快就相信了她是一個真正的專家。最重要的是,除了博學,這
個剛剛走出校門的女教師,還兼具了年輕,以及美貌。當時,她多少有些大言不慚地一
拍胸脯,“行了,你的病就包在我身上吧!”這個動作給她身上所帶來的持續顫動,當時
差點就帶我進入了睡眠。
沒有多餘的試探,我們直接進入了治療。
由於從事的是與教學無關的其他研究,邵姍無法獲得校方的支持,不僅沒有學術經
費,而且,連請假也只是奢望。爲了更多地與我進行交流,邵姍自掏腰包在我的住所附
近租了一個房間。沒有冰冷的病牀、閃着寒光的器械以及滿屋子的蘇來水味,她將房間
裝扮得簡單而溫馨:一張舒適的小牀、一把搖晃的靠椅、許許多多的風光畫,還有她自
己的大頭貼。她說,這一切都是爲了我。爲了讓我能夠得到徹底的放鬆,從而,能把自
己完全地、完整地交給她。
只要她不輕易許諾、拍打胸脯,我想,我做得到。
能說說你那個同學嗎?我想知道他對你可能意味着什麼。
一個倒黴蛋、一個可憐蟲,一個小跟班,我最不屑與他爲伍。每天放學,我都要盡
快離開課堂,否則,一路上那個可憐蟲就要向我絮叨個沒完了。那天,他就是因爲追趕
我,纔會出的事……
好了,打住。那麼,再對我描述一下那輛卡車吧。說出你能想起的一切,請不要對
我隱瞞。
那是一個彎道,它一出現便血肉橫飛,我什麼也不記得了。太快了,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