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約前一口一個合作愉快，遲遲等不到電視劇開機的消息，突然得知到手的女一號變成友情出演時，也沒能得到一句像話的解釋。
含金量幾乎等於沒有的頒獎典禮，連提名都拿不到便姑且作爲頒獎嘉賓在臺上杵個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卻要早早地擠在嘈雜的後臺候上四個小時。
年過三十，出道也滿了12週年，排期三個月的網劇遇到被捧得失了智的男愛豆做搭檔，妝發已經搞完，連化妝師都出去曬太陽了，她還在等那三天沒照過面的男主角。
等待是種苦修，仇卿則選擇向後倚了倚靠背，換個舒服點的姿勢閉目養神。
能聽見清晨裏此起彼伏的鳥鳴，便能聽見越講越控制不住音量的悄悄話。
“哎，一會兒看見仇老師你去解釋。”
“啊？上次就是我，要不還是你來吧，我實在不好意思”
仇卿側了側頭，一聽便知在遮陽棚外站着的是郭禹恆的助理和執行經紀，兩個人每天都要上演一場擊鼓傳燙手山芋的喜劇。
今天啊，恐怕是又見不到那位金貴的男主角了。
“不是說好今天來嗎，怎麼又沒影了？”執行經紀比小助理腰板直一點，不過仇卿猜這話她也不敢當着人家面說，“爲了什麼啊就這麼大情緒？就因爲劇組和隊裏排練兩邊跑，郭少爺他祖傳的起牀氣？”
“不至於、不至於的”小助理答得沒有底氣，卻也不耽誤她在藝人背後說閒話，“昨天還很稀奇地跟我反省來着，說是會好好對待拍攝，可誰知晚上ray的新戲宣了，就咱家這個心眼兒跟針鼻兒一樣小的，他肯定覺得要不是接了這部《初晴》在先，怎麼也輪不到ray撿這麼大一個餅。”
“這是ray頭一次演戲吧？郭禹恆這小子啊活該，平時最看不得隊友走紅吧，偏偏怕啥來啥，”執行經紀忍不住說起風涼話，偷笑兩聲又忽而低落起來，“誰走運也輪不到咱倆，來吧，石頭剪刀布，誰贏了誰去跟仇老師解釋。”
“怎麼還贏的那個幹活呢？”
助理不服。
“輸的，先去找導演解釋。”
仇卿拿起隨身鏡觀察着自己完妝一小時後狀態如何，餘光瞥見了最終贏了猜拳的小助理髮現女主角就在跟前候着時露出的錯愕表情。
“仇、仇老師早啊~”小助理下意識挫起手來擠出笑容，在說出難以啓齒的話之前決定先聊一聊一般情況下絕不會冷場的今日穿搭，“哇今天的上衣淺藍色也太棒了吧，真的很適合你。”
沒有靈魂的恭維被這勉強上揚的語調凸顯得更加空洞，但小助理對天發誓自己絕對沒有撒謊。
淡藍色的真絲襯衫如水般柔潤溫婉，解下第一顆釦子的領口深處是若隱若現的鎖骨，剪裁工整的深色九分西褲線條流暢優雅，完美突出了一雙白皙纖細的腳踝。
強調商務卻又不失女性柔情的搭配讓仇卿看起來真的很像一個現實生活中的高級白領，叫人不禁覺得她手中捻着的不是臺詞本，而是這個季度的財務報表。
小助理不敢將視線擡得太高，若是不經意對上那雙似是裹了冰霜的眼眸，恐怕會忍不住打出一個寒顫。
這樣一個拒人千里之外的女人恐怕只有編劇敢寫出一段姐弟戀來拍。
現實中的郭禹恆？他不配。
“還好。”
仇卿向來不是一個愛好刁難或樂於欣賞難堪的惡人，卻也沒有主動替人緩解尷尬那般好心，更不需要以此來證明自己有多麼平易近人。
於是她淡淡迴應誇獎，轉過身子面朝對方給出應有的尊重，靜靜等待着下文。
既不掩飾自己將剛剛的對話聽得完整，又不煞有介事的將它當作對方的把柄站在高處拿捏。
“仇老師，是這樣，今天啊”
全妝待機多時的女主角將蒼白的解釋聽上一遍，而後站起身來撫平西褲上的細微褶皺。
“所以今天也是你來替他念臺詞嗎？辛苦，我們去走調度吧。”
仇卿向對方確認後微微點了下頭，離開待機座位前忽而想起自己的助理剛剛離職，便自行捎上了隨身的水杯和臺詞本。
事到如今，只要能將分內事完成，還有什麼可計較的。
齊沛雯在外奔波了大半天，在劇組快收工前趕回了片場，瞧見自家藝人又在因軋戲缺席的男搭檔重新耗費精力現場背下臨時調整到今天拍攝的臺詞，一時間忍無可忍。
正抓着副導演想要好好理論一番，還沒說上幾句便被以疲勞頭痛爲由不參加晚間聚餐的仇卿拉回了酒店。
“不要隔三天就來一次自我批評好不好？”仇卿將一次性筷子掰開，在空氣中隨意打磨兩下便伸進米粉中攪拌幾圈，見經紀人捧着同樣的一碗粉遲遲不動筷子便自嘲着寬慰道，“像我這麼不好帶的藝人，你的能力再強也會被我拖累。這麼多年願意遷就我一直不接綜藝，正常情況下早該接不到通告了，是我不思進取，不是你的問題。”
“你突然這麼懂事也怪讓人害怕的。”
齊沛雯只比仇卿大兩歲，公司把她分配過來已有五年，兩人平日裏相處起來比起共事夥伴更似朋友，而看到朋友毫不掙扎地接受長年累月的不溫不火，她心裏便更加不是滋味。
事業上沒有起色也就罷了，要不等到這部戲殺青後乾脆放個小長假找個熱帶小島散心，哪怕談個朋友也行啊。
“怎麼會有巴不得藝人談戀愛的經紀人啊？”仇卿聽到這想法後失笑，催促對方儘快嗦粉的時候突然有了些許好奇心，“反正找的也不是男朋友，這就能放鬆警惕了？”
“絕無可能，更爆炸了好不好？”藝人直言不諱，做經紀人的自然也就百無禁忌，齊沛雯不禁低頭扶額，“你不知道頭一回發現你和女朋友約會那天，我掉了多少頭髮。”
談笑聲中，兩個女人之間彷彿沒有祕密可言，相互挖苦過後便又不得不重新面對現實。
“我今天去談了一個新戲，價格還算ok，但是據我觀察人家手上還有好幾個備選，不知道咱們排第幾個。”齊沛雯直言自己的擔憂，忽然擡起頭鄭重其事道，“對了，聽說咱們公司要開年會了。”
“嗯。”
仇卿則專注嗦粉，彷彿沒有感受到對方顯而易見的意圖。
“‘嗯’什麼啊？又沒逼着你跟所有人都走動，好歹跟老闆們打個照面，在總監跟前混個臉熟，這總可以吧？”
“雯雯，我一直知道你爲我好，但我早就習慣了現在這樣。”沉默過後，仇卿認真答道，“每年拍一兩部不在乎紅還是不紅的戲，除去公司拿走的部分，到手的錢用來旅遊、看展、享受平靜我沒覺得這樣的生活哪裏不好。”
“你今年31歲，還是有機會的啊”齊沛雯總是恨其不爭，不希望眼睜睜地看着演戲有靈性外貌又突出的女演員就此埋沒，卻也充分理解在這個圈子裏即便低下頭去經營人際關係也未必能得到理想的資源，“哎，我就是太膽小了，每次你這麼說，就跟着一起打退堂鼓，算了，最近風言風語不少，我們還是少湊熱鬧，真要遇到什麼危險，我要是保護不了你，就是把你往火坑裏推了。”
齊沛雯見仇卿好似全然不知近期外界對公司的種種評價，便打開了話匣子，將自己聽來的傳聞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自從陶苒當上咱們公司總經理，雖然是代理的吧，她就成了一個活靶子，捱得罵比原來當部門總監時更多了，聽說這回從銳鵬那裏把焦一航挖過來的也是她，我剛纔在路上看了一眼熱搜，都在說她有集郵愛好。”
“集郵？”
仇卿拿牙籤紮起一塊水果，一般來說這種時候她都是安靜的聽衆，畢竟平時連自己的消息都不搜的人，怎麼會有閒情逸致關注別人。
“收集符合自己癖好的藝人啊，網上已經把話說得很難聽了，誒等一下讓我看看你！”
齊沛雯突如其來的打量叫仇卿不明所以，狐疑時只見對方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你不也是標準的冷美人嗎？陶苒她是不是當過你的經紀人？在我上一任之前，最早的時候？”見到自家女藝人輕輕點頭，齊沛雯好似確信了什麼，“天哪她不會真的男女通喫吧？你說得對，不能去年會。”
仇卿跟不上對方如此跳躍的節奏，只是記起白天在片場確實聽到有人提起焦一航簽了新公司這回事。
“雖然我也只是道聽途說，但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們還是離這些大人物遠一點吧。”
仇卿隨口應下，送走不知是在慶幸還是在後怕的經紀人，這才點開在熱搜上掛了一整天的焦一航簽約天逸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