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苒道：“明晚有空嗎？來我家喫火鍋吧，食材我來準備。”
乍一聽輕鬆明快的語氣裏透着顯而易見的期待與小心翼翼，不過她可別以爲這樣就能避重就輕，矇混過關。
仇卿想要找茬，也確實這麼做了：“爲什麼是明天，你今晚有約了？”
“嗯有一個推辭不掉的飯局。”陶苒底氣不足。
“哦，酒局。”女演員似有所悟。
就是因爲有些人非要在酒桌上談正事，這麼多年來她才索性放棄一些原本渴望得到的劇本。
而章超也曾說陶苒升職後酒量見長，酒品跟着一起直線下跌，可見這位女總裁沒少在這種場合推杯換盞。
“也不能說是酒局吧”陶苒解釋道，“我儘量少喝點。”
解釋到一半又放棄，轉而許一些絕對是在忽悠人的諾言。
“這話你還是和小妤說吧，”仇卿無動於衷，“反正你在車裏又哭又鬧的時候在旁邊肩膀酸的是她。”
聽起來倒是事不關己，話一說完她卻覺得自己身上有股酸味，頓時有些後悔。
“不會的，我頂多又哭又鬧，不會靠別人的肩膀。”陶苒認真道。
這是她頭一次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之前一提起來就要發脾氣，現在竟能沉住氣一本正經地強調。
仇卿聽後不自覺揚起嘴角，甚至被哄得有些得意。
陶苒見她不說話了，便又急着把約會敲定：“那就說好了明晚來我家，看你白天收工的時間，早一點到也可以。”
居然還知道她明天要出通告。
女演員眯起眼睛，不知道經紀人暗中給老闆通風報信的現象持續多久了，現在想想對方好像一直對自己的事情瞭如指掌。
“我沒時間。”她忍不住出口爲難。
要是這麼輕易就被陶苒約到，豈不是馬上就要掛掉電話了。
“你你哪天有時間？”陶苒沉默了一小下。
她喫癟的樣子，仇卿隔着電話都能想象得出來。
女演員反問：“你怎麼不再堅持一下？”
“啊？”對方不明所以。
“算了，我就不學你那麼違心了，既然你說要準備食材，那我帶幾瓶飲料過去。”
仇卿想起從前爲了創造一次和姐姐見面的機會費過多少腦細胞，覺得現在的自己是多麼善解人意，甚至能稱得上仁慈。
雙人火鍋局伴隨着不斷往上冒的熱氣，還有聽起來不疼不癢的秋後算賬。
“你應該提前跟我說的，不然我也不至於被當成傻子。”
仇卿一邊往鍋裏下肉片一邊瞟了瞟陶苒。
雖然她已經不像一開始那樣在乎事件本身了，但是被矇在鼓裏的心情依舊很差勁。
“我哪有把你當傻子，”陶苒的眉毛最近總是因爲仇卿一句話便擰到一起，“再說哪怕你提前知道了我的計劃也不會答應。”
仇卿立刻接上：“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倒是還挺了解我的。”
本想抗爭一下，說到一半又覺得對方說得對。
這種被一眼看到底的憋屈感誰能理解她？
“我不吃了。”
女演員忽然覺得面前的腐竹沾在醬料裏也嘗不出滋味，便放下了筷子。
“別被情緒影響了食慾啊。”陶苒勸道，“你瘦了這麼多，抓緊時間在下一部片子定下來之前補一補。”
然後往她碗裏送了兩個章魚丸子，兩捆魔芋絲，兩片火候剛剛好的牛肉。
陶苒手上不閒着，眼瞧着碗漸漸被堆成小山，可她好像還打算繼續。
仇卿趕忙叫她打住：“你要撐死我嗎？胖了就找不到工作了。”
這兩天心情變好了，一旦恢復正常的飲食規律，體重自然也會跟着一起回來。
陶苒這才收住筷子。
“其實我這幾天試着接觸了一個項目，”她抿了抿嘴，“是一個之前還算有點交情的製片人，她正在籌備一部劇。”
“你昨天出去跟她喝酒了？”女演員不過是隨口一問。
沒想到被她猜中了。
“兩年前就提上議程的項目了，劇本打磨了很長時間，團隊的主要負責人又都是業界知名靠譜的專家。”陶苒解釋着。
她說機會難得，爲這種資源喝酒值得。
“喝酒傷肝啊。”仇卿有些動容，最主要還是心疼。
“談生意要投其所好嘛，也不是所有人都好這口，平衡一下我還算喫得消，”陶苒吹了吹燙口的凍豆腐，“再說，我覺得你和這部劇的氣場很合，不想因爲我偷懶害你錯過。”
“除了我，公司還有這麼多需要你花心思的藝人，”仇卿道，“至少在我這裏，不想你太辛苦。”
她早就看開了。
“我當時說要翻紅，要你給我資源，只是在故意氣你。”雖然有些遲了，但仇卿還是要坦白。
“我當然知道，”陶苒道，“但我也確實應該爲你做些什麼是我虧欠你太多了。”
滿滿一鍋子的食材還在隨沸騰的湯底翻滾，但仇卿無暇再關心這些。
這一次她沒有制止對方，而是冷靜下來想聽聽下文。
“如果不是因爲我做了逃兵，也不至於害你到現在還沒能躋身一線，你本來可以大紅大紫，都是因爲我。”陶苒在自責，沒有發現對方的表情早已變得微妙。
女演員依舊沒有搭話。
陶苒自顧自講述着她的心路歷程：“雖然那件事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但我一直都在後悔，要是那天晚上沒有讓你開車，沒有躲在你身後就好了。”
她在說些什麼？
“我本以爲只要離開你，就不會再害你衝動，也不會危及到你的演藝生涯，但一年前你重新站在我面前時，我知道我又做錯了。”
仇卿無法預測陶苒還將吐露怎樣的真心，但即便只是剛纔的幾句話也足夠她的胸口堵得嚴嚴實實。
“所以這一次的事，我必須自己解決。”女總裁堅持己見，“現在的我已經足夠強大，絕對不允許任何人毀了你的名聲。”
“事情全部按照你的計劃發展，一定鬆了一口氣吧。”仇卿道。
是她自己的問題。
怎麼會產生錯覺。
還在製造出來的假象裏沾沾自喜了這麼久。
“好在觀衆的眼光不賴，稍微曝光一下就能發現你很耀眼。”陶苒講起曾經爲仇卿安排過的綜藝亮相，似乎很是滿意。
“陶總，你是個稱職的老闆，稱職到，讓人覺得可怕。”
“怎麼突然這麼說？”陶苒不解，慢半拍發現了仇卿的異樣。
“我不需要你的補償，也不需要你對我百依百順我、如果我早知道你我不可能會讓你做這些多此一舉的事。”
複雜的情緒源源不斷地溢了出來，仇卿剋制不住。
爲什麼要這樣狠心？
狠心地委屈自己去接受一個人的愛意，狠心地讓那個人沉浸在美好的幻想裏。
“仇卿，你是不是誤解了什麼？”陶苒總算從她強裝鎮定的表情裏讀出徹骨的冰冷。
仇卿搖頭，她要留下最後的體面：“沒有，是我過去誤解了你，誤解了我們的關係，從今天開始不會了。”
“你怎麼了？”陶苒看到她忽然後撤椅子，起身準備離開，便真的感到害怕，“是不是我剛纔說錯話了？”
陶苒試圖抓住仇卿的手，被躲開了，還使得兩個人的距離拉得更遠。
“我再說一次，在我眼裏，爲你做了所有事都是我自願的，當然，後來沒有努力往上爬也是我自己的選擇，”女演員道，“如果你還是覺得心裏過意不去，這一年來你幫我對接了不少資源，你和我也早該兩清了。”
她該走了。
這一次不應該是逃離。
趁自己還足夠清醒，該徹底走出去了。
齊沛雯連續半個月都在和形形色色的聯繫人對接新劇本。
劇本質量參差不齊，團隊水平也不可輕易下結論。
眼看着日子越過越好了，她其實不是很理解自家藝人的想法。
前陣子陶總遞來的那份片約可是到目前爲止最香的餅，就算是不願意事事都指望有能力的戀人，也不應該放過這種香餑餑啊。
“雯雯，你看這個，”仇卿最近好像對事業格外上心，“路導演的戲一直都很有保障，雖然是女二號，但我認爲值得一試。”
齊沛雯湊近了一瞧，是路淵導演的新戲《林蔭小道》，如果沒記錯的話下個禮拜就安排了試鏡。
“比起那些普通公司的劇本是強了不止一星半點啦，”她也承認，只不過，“可是陶總讓你簽約的那部也是大製作，還是女一號，爲什麼不”
仇卿擡起頭朝她笑了：“我能有幾斤幾兩，你跟了我這麼長時間還不知道麼？”
“你的演技在當代小花裏算是能打的啊，顏值就更不用我王婆賣瓜了吧？”齊沛雯道。
“我喜歡一步步地來，如果有好的收穫，就能實打實地塞進我和你的錢包裏，”仇卿對此堅信不疑，“既不佔便宜，也不欠人情，這樣我心裏踏實。”
“你說的也對。”經紀人不得不表示贊同。
可是好端端地怎麼突然得出這種像是在自我解嘲的結論啊？
而且跟陶總講人情，是不是太見外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