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車簾的縫隙,她的隱忍悉數落入亓玄眼中。

    眼眶莫名就跟着一熱,他抿緊了脣,默默轉身退開。

    小丫鬟,應當有許多話要和她家小姐說。

    擡眼撞上的,是遠處那抹清寒。

    夜聽瀾眼中猩紅的殺意早已退去,那片墨色沉沉望着馬車的方向,冷厲猶存。

    可不知是不是錯覺,亓玄竟從中看到了幾分頹然之意。

    心中一怔,不及再看,那道視線卻已率先收回。

    今夜的情形又在腦中斷斷續續閃過,亓玄擡眼看向那抹玄衣,心中也只覺酸澀。

    王爺尋找王妃已久,現下好不容易找到,誰料到竟會是這般結局……

    馬車內,玉屏的眼淚已經止住。

    確認自己手上沒了淚水,她這才又將外袍小心翼翼地蓋了回去。

    正欲起身,餘光卻是落在了那雙藕色的繡鞋上,當即一怔。

    這兩日她崴了腳,都沒去小姐的院中伺候。

    可印象中,小姐似乎並不怎麼鍾愛藕色。

    這鞋子……

    她越看越覺不對,皺着眉頭打量了半晌,面色卻是陡然凝住。

    不對!

    小姐的鞋,明明比這雙鞋還要小一些!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一瞬間,她便已動手前去丈量,而結果,卻是令她的後背頓時寒毛聳立。

    這雙鞋比小姐的鞋大出了將近一寸!

    這個人……她不是小姐!

    慶幸和驚懼幾乎是一齊衝上頭頂,她看着馬車內的女屍,身形頓時就嚇了個後仰。

    “怎麼了?”

    外頭亓玄的聲音頓時傳來。

    玉屏強壓下心中的驚懼,出聲,“沒……沒事。”

    話一出口還帶了幾分顫音,不過因爲太過細微,聽起來倒是與哭腔無異。

    亓玄只以爲她是傷心過度,聞言抿了抿脣,復又出言安慰。

    “你也別太傷心了,王妃她……”

    話說到一半,他自己都想抽自己嘴巴兒了。

    王妃都那樣了,怎麼可能不傷心呢,他方纔一定是腦子抽了纔會說出這種話!

    原以爲玉屏定然會像之前一樣罵他一頓,豈料裏頭卻是靜悄悄的,一反常態地沒再傳出動靜。

    亓玄有些不適應,但他還是硬着頭皮開口解釋。

    “我並非是那個意思,王妃出了事,我心中也很是悲痛,可……”

    “你煩不煩!”

    這一句十分有力,還隱隱夾雜着幾分不耐。

    亓玄聽了心中卻是暗暗鬆口氣。

    對,這纔像是她的樣子。

    點點頭,當即又退回一旁,“好好,我不說了。”

    玉屏完全沒心思理他。

    眼神在女屍身上轉了幾瞬,強逼着自己凝下心緒。

    方纔她已經確定了,這女子不是小姐。

    可若是如此,她身上爲何會穿戴着小姐的衣飾?

    還有這身形和體量,甚至她的肚子……

    一切都太相像了。

    相像到,連王爺都騙過了。

    等等……

    王爺?!

    猛然間又想起近日裏鳳吟晚的舉動,以及今夜突然的變故,玉屏小臉一陣繃緊,最後神情也轉爲驚愕。

    難道說,小姐她是詐死?!

    可……可這麼大的事,怎麼也沒告訴她一聲呀!

    難道是嫌棄她崴了腳,會拖後腿?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她的悲傷頓時就又回來了。

    小姐她變了!

    真的!

    直到從馬車上下去的那一刻,她都還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之中,懨懨垂着小臉,看都沒看一眼邊上的亓玄。

    不過這情形落在亓玄眼中卻是合情合理。

    只以爲她是悲傷過度,不想多言,他抿了抿脣也未再出聲打擾,隻眼神暗暗跟隨。

    與此同時,往錦州邊境而去的官道上,兩匹快馬正在疾馳。

    二人的身形都籠罩在長袍之下,遠遠看上去,幾乎就要和夜色融爲一體。

    突然,馬背上那女子身形一抖,迅速伏下。

    “阿嚏——”

    這一聲在夜色中極爲清晰,卻又落入緊密的馬蹄聲中,迅速便被淹沒。

    旁側的男子聞聲當即關切着看過來。

    “可是覺得冷了?”

    秋夜寒涼,他們還要連夜趕路,體力上的消耗可謂是巨大的。

    正欲將身上的長袍解下來遞過去,女子搖搖頭,嗓音卻是先一步響起。

    “冷倒是不冷,可能是有人在念叨我吧。”

    不甚在意地輕笑了聲,當即又開口詢問。

    “我們從錦州一路騎馬過去,何時能抵達荒境?”

    男子聞言略略遲疑了下,做聲,“兩日。”

    這兩日,只怕是要在路上度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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