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來人,宋清安眼中的微怔一瞬轉爲戒備,還未及動作,面前,夜聽瀾低晦的嗓音便已響起。
“隨本王來。”
王府後院,兩道身影隔着不近不遠的距離一齊佇立,卻是沉寂無聲,誰都未曾率先開口。
看似平靜的氣氛裏暗流涌動,環繞着似有若無的劍拔弩張之意。
良久,夜聽瀾薄脣掀動,負在身後的手微微收緊。
“昨日回的京?”
雖然極不願提起,但宋清安對鳳吟晚的看重他是知道的,看昨日那情形,應當是一回京就直奔王府來了。
原以爲他將自己叫到這來是要質問鳳吟晚的事,豈料一開口這話茬卻是落在了自己身上。
宋清安聞言微滯了下,面上淡漠着依舊沒什麼神色。
夜聽瀾睨他一眼,語氣驟然冷厲,“輜重轉運,部隊行進緩慢,現下還在半途,而你作爲主帥卻不遵旨意行事,擅離職守,私自入京,如此玩忽懈怠,豈堪重任!”
話音落下的瞬間,宋清安心中一凜,驟然生出幾分波瀾。
他回京這事乃是一月前皇帝所下的暗詔,既是暗詔,又下在了一月前,旁人自然無從知曉。
而他的軍隊又是從邊關各處抽調出來的,與京城素無聯繫,可謂是乾乾淨淨。
既如此,夜聽瀾又怎會知曉此事?還能如此清晰地推測出大軍行進的路程……
眸色一黯,他擡眼看過去,登時蘊出幾分鋒利的寒芒。
“此事乃是絕密,王爺怎會知曉?”
回京前,宮裏的情況他亦是有所耳聞。
皇帝惡疾纏身,口不能言,此時衆人的目光皆盯在那儲君之位上,紛爭隨時都有可能掀起。
暗詔讓他在此時回來,倒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可令他費解的是,君側護衛正值薄弱,皇帝卻只命他在京外駐紮,並未提及進城或進宮之事。
也不知是不便行事,還是,另有安排。
夜聽瀾並不欲回答,薄脣冷厲一壓,只寒聲斥他。
“看顧好你的兵馬,此事關係重大,絕不可出半點差錯!”
宋清安清雋的眉微蹙,未及開口,卻見他周身寒意收了幾分,又道。
“既然回來了,他們母子的安危,本王交給你。”
鳳吟晚和鳳謹宸的事,他們二人心照不宣,夜聽瀾這一句分外鄭重,倒像是在囑託。
宋清安心下微動,腦中有一個念頭極快閃過。
正欲追問,卻是還不等開口,餘光處一陣晦暗,女子微冷的俏臉便已入目。
“晚兒?”
幾乎是他開口的瞬間,身畔那抹冷寒便已迅速退去,擡眼看過去時,夜聽瀾眉目微斂,便是半點都看不出方纔的逼人之勢。
但很明顯,鳳吟晚對他有點免疫。
對上她眼底淡淡的疏冷,夜聽瀾眸光微顫了下,兀自掀脣。
“本王找他只是說話,並未動手。”
尚未出口的疑問就這樣被阻斷在了口中,鳳吟晚一怔,頓時就有些失去方向。
方纔她去蘅蕪院卻只見鳳謹宸一人,問了棲聞才知,是夜聽瀾將宋清安給叫走了。
而且……
這話聽着,還莫名有點委屈是怎麼回事??
鳳吟晚額角輕跳了下,擡眼正對上那副冷峻的面容,頓時就覺彆扭得更厲害了。
眉心狐疑一擰,她半信半疑地偏開視線,在聽到宋清安親口說了“的確如此”後,心中一口氣這才悄然松下。
還未及再言語,身畔清寒一陣浮動,夜聽瀾已經邁步離開。
鳳吟晚不知他們說了些什麼,此事宋清安未曾主動提起,她便也就未再多問。
早膳後宋清安便已離開,鳳謹宸非要拉着鳳吟晚一起去送,青天白日的,又是在夜聽瀾的府上,他們也不敢太猖狂,只將人送到王府後門。
臨了,鳳謹宸小手還抓着宋清安的衣襬,淚眼汪汪強調。
“宋叔叔,好不容易回了京城,你可一定要多多來看望我和孃親呀!”
唉,宋叔叔一走,又沒人幫他和壞蛋老王做鬥爭了,一想到這,他就難過極了!
他戀戀不捨着,一連又交代了好幾句,宋清安極具耐心,溫笑着一一應聲。
到最後,見他還是沒完沒了,一副不想放手的樣子,鳳吟晚揪着他的小後脖頸一提,直接強行將他從宋清安的腿上剝離。
鳳謹宸(胡亂蹬腿):“孃親你做什麼,快點放我下來呀!”
鳳吟晚:“你再囉嗦,鬼都被你嚇跑了,走,跟我回去!”
鳳吟晚拎了一路,鳳謹宸的兩條腿就蹬了一路,一直到水塘邊上,見他還沒消停,鳳吟晚耐心殆盡,手一伸,將他懸出去一尺。
鳳謹宸見狀小臉當即一白,“孃親,你想做什麼?”
鳳吟晚:“這水面上結冰了,我帶你看看風景。”
鳳謹宸:我信你個……
“娘,孃親,我看完了……”
方纔還鬧騰不止的糰子,現下正緊緊抱着她的胳膊,安靜如雞。
效果顯著,鳳吟晚滿意地收回手,“看得好,下回再帶你來繼續看。”
好不容易腳沾地,鳳謹宸拍了拍自個兒驚魂未定地小胸脯,一口氣跑出去十幾米,而後才又道。
“沒下回了!”
這個什麼冰簡直是糟糕透了!
鳳吟晚揚眉,一句“那可不一定”還未出口,卻從那廂稀疏的花叢後窺見一抹海棠色身影。
是雲姝。
大婚過後便一直再未聽得她的動靜,不想今日倒在這遇上了。
見被她發現,雲姝倒也未曾遮掩,步子一轉,便叫丫鬟扶自己回去了。
鳳吟晚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兩秒,眼神又轉到遠處的鳳謹宸身上,眸色微黯。
當日她們一同入府,她是以正妃之禮,雲姝卻是實實在在的妾禮,聽府上的下人說,夜聽瀾更是連去玉芙院看一眼都沒有。
先前她曾那樣瘋狂,她不信此番她會無動於衷。
都說會咬人的狗不叫,看來還得叮囑棲聞和見野多盡心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