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天光已經大亮，林間的霧氣還未飄散，冷意順着被溼氣侵入的布料，爬上肌膚朝骨縫進發。
鳳北驕的臉比這清晨的風還要冷，靠坐在一旁樹上，眺望着遠方橘紅色的朝陽，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臉色，總歸不會是什麼好事。
段小南不敢去觸太子殿下的黴頭，醒過神慢慢坐起來就要往樹下爬，誰知剛一動發現右臂竟有些疼痛，不由“嘶”了一聲。
鳳北驕冷眼瞧着，沒開口。這人昨晚手腳並用抱過來，甚至一手還，還差些摸到不該摸的，他一把將他的手打開，似乎是用了些力道。
以爲是沒睡好壓到了，段小南沒多想就要離開。
“你去做什麼？”鳳北驕突然開口。
這人心情果然不好，段小南被聲音凍得一個激靈，頭也沒回道：“去找早飯。”
“你怎麼不同我說？”
段小南沒忍住回頭看了對方一眼，這不是明擺着的事，還有什麼可說的。但仔細一想，兩個人在山裏相依爲命，去哪兒還是說一聲的好，於是道：“我尋幾個果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
“我走不了。”鳳北驕提醒他，他昨日才發現自己的一條腿也傷得不輕，可謂是寸步難行。
“那我走啦？”段小南邊揉胳膊邊下樹。
“段曉楠。”鳳北驕突然喊。
“什麼？”段小南踩住一根枝丫，擡頭問。
“你小心些。”鳳北驕頓了頓，乾巴巴道，“我還有許多事要做。”
這是什麼屁話？難道他的命就不值錢麼？
段小南憋着一口氣，走了幾步沒忍住回頭瞪了眼，竟發現鳳北驕透過樹梢縫隙在看自己，還沒對視趕緊把視線挪開了。
這人！什麼毛病？
等等，段小南在心裏咂摸了一下，突然有了個大膽的猜測，剛剛那話的意思不會其實，可能，大概是關心自己吧？
明明是讓自己路上小心，非要擰巴着說……
山間野獸衆多，果子往往沒成熟就被喫得一乾二淨。段小南這日走了許久才勉勉強強找到兩個不大的果子，泛着青皮，一看就酸得很。
也不知那位公主能不能喫得下去。段小南在心中祈禱，希望能再找些喫的。
林子越來越密，段小南在樹上劃的記號也越來越多。劍確實是好劍，但次數多了，段小南有些擔心這劍鋒會被磨平。
走到一塊石頭邊歇息時，段小南瞥見附近有幾塊石頭，不知從哪裏掉下來的，邊沿還挺鋒利，於是拿了塊趁手的，用其他石頭砸了砸，做出個簡易的石刀。
日上中天，段小南拿着幾個可憐巴巴的果子往回走。那石刀雖然粗糙，在樹上劃記號倒是夠了。
這回沒采到什麼果子，段小南餓得頭暈眼花，沒有力氣再去遠處洗果子，晃悠悠爬上樹就開始給鳳北驕削水果。
鳳北驕躺在樹幹上，面色蒼白一片，聞聲睜開眼看了段小南一眼，皺眉道：“你的臉色怎麼這般差？”
段小南看不到自己的臉色，削完一個遞給鳳北驕：“你的臉色才差。”
“你吃了麼？”鳳北驕卻不接。
“我吃了。”段小南再次遞過去。
眼看瞞不過去，段小南苦笑一聲：“今日沒找到幾個，您就趕緊喫吧，病了得多喫些，我下午換條路走。”
“你餓死，我們都活不下去。”鳳北驕冷聲給出理由。
“一兩頓餓不死。”段小南懶得跟這人廢話，直接把果子往鳳北驕嘴上塞，“快喫！”
“你！”鳳北驕一把將果子拿下來，怒目而視。
段小南的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些想笑。剛開始覺得這人兇，認識久了才發現這人其實是色厲內荏，紙老虎罷了。雖然臉瘦了些，氣鼓鼓瞪眼的時候甚至有點可愛。
段小南穿來時原身二十二歲，如今算來真實年齡已經二十八了，看這剛成年的傲嬌小公主跟小妹妹似的。
於是沒忍住伸手摸了摸鳳北驕的腦袋，“好啦！乖一點，我下午能找到喫的。”
鳳北驕一手捏着果子，愣在當場。
段小南這是失心瘋了嗎？他可是堂堂太子！這是把他當什麼了？
段小南伸手在鳳北驕面前打了個響指，“快喫，等會兒果子要變黑了。”
沒等果子變黑，鳳北驕撇過頭黑着臉將果子咬牙切齒地吃了。對於這種無賴，眼不見爲淨！
見鳳北驕又開始氣哼哼不看自己，段小南也不着腦，小屁孩子，一會兒就好了。
兩個果子之後，鳳北驕無論如何不肯再喫，說自己已經飽了，甚至出言嘲諷：“你食量那般大，這點也不夠塞牙縫罷。”
段小南今日算是開了竅，這人一貫刀子嘴，原來是個豆腐心。對皇室權力的恐懼一旦消除，段小南心裏也沒了那層可怕的濾鏡，甚至對小氣包生出一點揶揄的心思，故意逗鳳北驕：“那是，從這兒到雁國的果子都不夠我喫的。”
“什麼意思？你知道我們在哪兒？”鳳北驕的眼神突然凌厲。他們被人故意帶到此地，並不知曉身在何處，段小南怎麼似乎知道？
段小南正在削果子沒擡頭，道：“這兒是大呂和雁國的交界處。”
“你如何得知？”鳳北驕的心一點點冷下去。
“您給我的那本雜記說交界處有種蘑菇，曬乾了煮湯特別好喫，我剛剛瞧見了。”段小南削完果子啃了一大口，被酸得幾乎倒牙。
要不是之前喫野蘑菇留下了心理陰影，他怎麼不得搞點山珍喫喫。
“哎……”段小南沒敢細嚼，把剩下的果子囫圇吞下去，“真想煮些蘑菇湯，可惜了。”
心頭鬆下來的鳳北驕沒好氣道：“可惜什麼？”
段小南仰天長嘆：“要不是怕煙氣上去被追兵發現，還用得着啃這個麼！也不知什麼時候木欣她們能帶人找過來。”
這人又開始聒噪，鳳北驕閉上眼，不想再聽。此處既然在呂雁交界，鳳北研必然會放出消息，大肆聲討雁國，把自己墜崖的消息放出去。到時找過來的，無論哪一方，都不是好事。
以爲是提到了鳳北驕的傷心事，段小南訕訕閉嘴，想找點其他話轉移注意力，可惜沒有營養供應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
還好隨着一陣窸窣，一隻小猴出現在兩人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