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南真是膽大如斯,竟敢趁機以下犯上!
段小南被這聲嚇得一抖,睜眼看到鳳北驕一臉不可置信,幾乎喜極而泣:“太好了!你終於醒了,嚇死我了!”
鳳北驕用胳膊撐住身體,離開段小南的支撐,坐着揉了揉眼睛。
“您怎麼樣?”段小南關切道。
鳳北驕睜開眼,段小南既驚且喜的笑容與記憶中重合,當時他被從水中救起,醒來時看到的也是這樣一張臉,極具迷惑性。
見鳳北驕盯着自己的嘴,段小南趕緊解釋:“您昏睡不醒喫不下東西,我方纔在給您喂喫的。”
段小南的聲音忽遠忽近,鳳北驕喃喃問:“我是在夢中麼?”
“不是啊!”段小南肯定道,“您怎麼會做這種夢。”
“那是自然!”終於反應過來段小南說的話,鳳北驕提高音量。
段小南本是隨口一說,瞧見鳳北驕的臉色似乎有些紅潤,立馬精神起來,嘖嘖嘖!鳳北驕不會真做過這種夢吧,欲蓋彌彰的,也不知是木欣更主動還是……
“你笑什麼?”鳳北驕一擡頭便看見段小南又在偷笑。
“啊?沒有吧?”段小南揉了揉臉,“您是不是睡暈了?”
鳳北驕確實有些暈眩,緩了緩神。
他似乎做了個很長的夢。夢裏他又回到了幼時,貼身嬤嬤幫他擦去眼淚,哄道:“你就是女孩兒,別瞎說。”
他一邊擦眼淚一邊抽噎着道:“可是妹妹跟我長得不一樣。”
妹妹出生後,母尊一直不讓他去看妹妹,說大孩子容易過了病氣給她。妹妹週歲那天宮裏舉辦週歲宴,儀式盛大,他便趁亂偷偷去瞧妹妹。卻不想正好碰上妹妹尿了褲子,嬤嬤們幫她換衣服時沒發現角落還有個小小的影子。
他那時候太小,卻隱約覺得哪裏不對。誰知這時傳來一句嚴厲的呵斥:“你在這兒做什麼?!”
是母尊,她臉色鐵青,將自己從角落拽出來,明明是初夏的時節,卻讓鳳北驕心頭髮冷。
自小他做什麼母尊都不高興,總是冷着臉色。他原以爲母尊是不會笑的,可妹妹出生後,母尊竟也開始笑了。
他想去看看妹妹,想知道爲什麼有了妹妹母尊就會笑了。
“母尊。”鳳北驕小心翼翼喊他的母親,終於沒忍住問出口,“爲什麼妹妹和我不一樣?”
“閉嘴!”母尊皺起眉朝妹妹看了一眼,轉過頭時恢復平靜,冷冷道,“今日是誰看着太子?拖下去仗責三十。”
鳳北驕慌了神,忙跪下求情:“是兒臣自己跑出來的!是兒臣自己跑出來的!”
母尊看也沒看他,徑直走開,丟下一句,“太子殿前失儀,送回去面壁思過。”
他回去後流淚到夜半,看見外頭將黑夜照亮的一片片煙火,問了最後一遍:“我真的是女孩兒嗎?”
嬤嬤揹着燈火,沒回頭:“自然是。”
“可我和妹妹長得不一樣。”
“長大了就變了。”
他信了,母尊是天子,天子說的話都是對的。
他將母尊的冷眼和嚴厲當作是對太子的更高期望,盡了最大的努力做到母尊的每一次要求。
他從沒見過其他人的模樣,卻知道只有男子會每個月流血。
他躺在牀上,腹痛難忍,抖着嗓子問嬤嬤:“我不是女孩兒嗎?”
“居然到如今還未發現?”母尊站在牀前,用看傻子一般的嫌惡眼光看着他,“朕還當你早猜到了,卻不想如此蠢笨!”
“兒臣不明白。”鳳北驕眼眶紅了,嬤嬤一直哄他他就是女孩兒,是大呂名正言順的太子。
母尊厭惡地看他一眼,冷聲道:“動不動就哭哭啼啼。”
哭哭啼啼是男子纔會做的事,鳳北驕咬牙將眼淚憋回去,“兒臣沒有哭。”
“你記着,女子是不會哭的,明白了嗎?”
“是,兒臣記住了。”鳳北驕從牀上掙扎起身下地,伏地行禮,等母尊離開纔將通紅的眼擡起來。
無論他究竟是誰,母尊要他做不會哭的女兒,他就是不會哭的女兒。
只是每月總有幾天的蒼白臉色終於還是被人發現,甚至有下臣主動獻殷勤說要給太子介紹宮外名醫。
他忍痛在臉上塗上男子纔會用的胭脂,晚上即便一個人也不敢痛呼出聲。
可母尊還是在有天下朝時留住了他,“現下有兩個法子,一是太子急病薨逝,朕會安排你隱姓埋名去邊疆,將來挑個好人家嫁入內院;二是……”
見母尊突然住口,他恭順問:“二是什麼?”
母尊似乎有一瞬猶豫,“二是將那流血的皮肉切了,再無後顧之憂。這法子找死囚試過,只有四成把握。”
他想也沒想,直接跪下,“兒臣選第二種。”
“好!不愧是朕的孩子!”母尊終於對自己笑了。
他躺在牀上的時候,嘴裏咬着一根樹枝,氣味和母尊寢殿的沉香氣有些相似,卻很快被血腥氣淹沒。匠人用刀將每個月流血的薄皮切掉一圈,又用針線縫合。
那夜的燈光昏黃,汗流入眼中卻不覺得疼,他咬斷了樹枝,終於昏死過去……
“殿下,殿下?”段小南喊,見鳳北驕神色不好有些擔憂,“您哪裏不舒服?”
“無事。”鳳北驕回過神。
疼的地方不少,但他最痛的事已經經歷過,這些小傷實在不足掛齒。
“既然您醒了,這魚粥您喝了吧?”段小南貼心把鍋遞過去。
鳳北驕並無胃口,但也清楚此時恢復體力要緊,於是皺眉將那鍋泛着腥氣的魚糜喝了。
段小南本有些忐忑,怕鳳北驕又開始嫌棄,等人喝完鬆了口氣:“太好了,您多喫些好得快。”
鳳北驕將最後一口嚥下,剛要將鍋遞回去,突然眉頭一擰。
段小南眼見着對方神情變化,心都提了起來,他孃的,可千萬別說什麼這個不能當鍋的話。
好在鳳北驕只是問:“你吃了麼?”
段小南把鍋接回去,拍拍肚皮,“吃了果子和烤魚,您要不再來點?”
“不必了。”鳳北驕把眼合上,又躺了回去,他這副身體還需再緩緩。
同伴轉危爲安,段小南拎着鍋欣喜往河邊走,他再給鳳北驕煮點水喝,促進新陳代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