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震動間，段小南只覺得被劍鋒所指的皮膚一熱，隨着刺痛有血液緩慢滲出。
這劍果然如鳳北驕所說是絕世名劍，鋒利非常，只是接觸便能吹毛斷髮。如果鳳北驕想，彈彈手指就能碰開他的動脈。
他就是個普通人，即便來到這個世界也只是過着普通人的日子。明明他只想喫喫東西，寫寫話本子，在額外的生命裏做些喜歡的事。可自從遇到鳳北驕，他是事事都不如意。
現在居然敢拿劍指着自己？
天下人都可以這麼做，鳳北驕憑什麼？
“鳳北驕。”段小南念着身後人的名字，想要扭頭，“我救了你兩次。”
“別動！”鳳北驕的聲音竟有些抖。
看來還算有點良心，段小南沒管，緩慢轉身，直視鳳北驕，“爲什麼？”
在段小南動的那一刻，鳳北驕輕輕拿開了劍，卻始終沒離開他的脖頸。
“你到底是誰？”鳳北驕俊美的臉上雙目赤紅，竟有些可怖。
“我是段小南。”段小南平靜道。
“你又騙我。”
什麼叫“又”？段小南很想反問一句，難道不是彼此彼此嗎？但此時他不能刺激對方，只能講道理。
“你一身的傷，殺了我，你也活不了。”段小南曉之以理。
“我知道。”鳳北驕答。
知道還這樣？段小南突然懷疑，這人不會燒傻了吧？不然怎麼醒來後一陣一陣地發癲？
“那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到底是誰？”鳳北驕又問了一遍。
“段小南。”段小南的聲音越來越冷，“我已經告訴過你了。”
“不，你不是！”鳳北驕胸口劇烈起伏，有些激動，“段御史之子自小在內院長大，你爲何會做這許多事？”他醒來發現山洞被打掃得井井有條，甚至還有用來防野獸的東西。這不是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能做到的事，甚至軍營裏沒有野外行軍過的老兵也做不到。
原來是因爲這個。段小南臉不紅心不跳地甩鍋，“一開始我就同你說過，這山洞從前有人住過。”
“你別拿我當傻子。”鳳北驕這才發現段小南撒謊的技術有多好，“裏面哪些新哪些舊，我還是可以分辨出來的。”
“你說新的啊？那是我自己想法子做的，這些不是動腦子想想就知道該如何做？”段小南不屑道。
“你說你從不讀書，那這黴橘的方子你是從哪裏學的？”
“我在家翻過幾本醫書不行麼？你不是老說，讓我注意駙馬的身份？在宮裏我除了男德男訓，還能說自己看過什麼？”段小南見招拆招，“行了行了，你手不累麼？我看着都累。趕緊放下吧，你就是睡太久，人都懵了。”
“南零笑聲聲。”鳳北驕一字一句道。
段小南從未想過，自己的筆名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竟帶着殺氣。
難怪先前鳳北驕老是提醒自己注意男德，原來是發現了這個。難爲這位老封建能一直憋着，到現在才發作。
“既然太子殿下早就知道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段小南沉默一陣道。
“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到底是誰？”鳳北驕將手中的劍攥緊了些。
“我救了你兩次。”段小南提醒對方，“你的命都是我的，憑什麼這麼做？”
鳳北驕抿了抿脣，然後道：“這條命，我自會還你。殺了你，我也出不去。”
“你倒是給我個理由啊？你一直問我是誰，你覺得我是誰？”
鳳北驕輕微搖頭：“一開始，我以爲你是鳳北研派來的棋子。可近日這樁樁件件，說明你甚至不是大呂之人。”
“鳳北研？那不是你親妹妹麼？”段小南大爲震撼，居然還真有奪位的事？！
“花朝節賞春你是受了誰的指使？”
“我救你還需要指使？看着你死就好了是吧？”段小南簡直想吐血，誰來救救他的血壓？
鳳北驕抿了抿脣，然後道：“我落水是鳳北研所設計。”
“這關我什麼事？”段小南深吸一口氣，“來來來，還有什麼？”
“你的書不是閨閣男子可寫。你從不爭寵。你在山林中游刃有餘，顯然訓練有素。”鳳北驕將劍又拿緊了些，堅決道，“我雖不能活着回去，卻也斷不會讓你有機爲禍大呂！”
事已至此，段小南被氣得腦瓜子疼，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實話實說：“我確實不是大呂人。”
“你是雁國人？”鳳北驕思索片刻，喃喃道，“我還當你是救我，原是在等雁國人找來……”
段小南沒忍住對人翻了個毫不掩飾的白眼：“殿下您才應該去寫話本子，看您也挺能瞎想的。”
“你！”鳳北驕似乎想反駁，卻閉了嘴。
段小南接着道：“準確來說，我確實是段小南，但並非現世之人。”
“什麼？”
看對面又是“你在撒謊”的表情，段小南嘆了口氣，道：“這副身體是段御史家公子段曉楠的，但我的魂其實來自他界。我在另一個世界死了，這個世界的段曉楠也死了，於是我的魂來到了這個殼裏。”
“段家公子十四歲那年生過一場大病，據說醒後性情有變。焉知不是換了人的緣故？”
段小南直視鳳北驕：“殿下，您既知道我是南零笑聲聲，應該也看過我寫的話本子，裏頭的東西是這個世界有的麼？即便是雁國或其他，就有這樣的東西麼？”
良久，鳳北驕道：“這實在太過天方夜譚。”
“我說的是實話。”
“如何證明？”
“額……”段小南想了想，無奈道，“靈魂出竅，還要怎麼證明？”
“段公子的魂呢？”鳳北驕皺眉問。
“這我哪兒知道？我都不知道自己怎麼來的？”段小南提醒，“您要不先把劍放下，這麼久萬一手痠了一抖，後悔也來不及了？再說了，您有劍在手，我還能怎麼樣？”
鳳北驕還是有些猶豫，算算日子，若段小南真的跟敵國勾結，雁國人也該找來了。到時自己的事一旦暴露，母尊當年得位之事將被天下人重提……
“我的天哪！鳳北驕，你沒有腦子，還沒有心嗎？”段小南忍無可忍，又翻了個白眼，“我真像你說的那樣，幹嘛還要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