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張了張嘴說，“也許是你對他們……”
“…不不不，等等，你先讓我想想……”她伸手打斷了龍想說的話，低着腦袋單手托腮，努力的搜索着，挖掘着，試圖從衆多零散的記憶碎片裏拼湊出一副完整的畫面。
半響，她打了個響指，說：“哦，我想到了。或許他們會把你的至親朋友抓起來，然後淪落爲他們的人肉傀儡，充盈他們的收藏庫，好滿足他們那變態至極的收集欲。啊啊——沒準到時候他們還會反捅你一刀，將你的腸子抽出來打蝴蝶結哦。”
像是爲了讓自己說的話更有信服力，她點了點頭，又重複了一遍，“嗯，沒錯，就爲了打着好玩。”
沉默許久的龍最終只憋出了這麼一句話，“……你這是詭辯。”
“詭辯？嘛…無所謂啦，隨你怎麼說，我不在乎。”伊蒂絲聳了聳肩，恢復了常態，彷彿剛剛那個魔怔的她不曾出現過一樣。她甚至在說完這句話後，還能回過頭問路迪亞要開飯了沒有，似乎真的如她剛剛所說的一樣，她不在乎。
隨後她又補充道：“反正我是不可能會放過任何潛在的危險因素的，即便只有萬分之一的機率也不行。沒錯，只有這一點，其他的一切好說。”
該說有其父必有其子嗎？說實在，路迪亞從以前就一直覺得伊蒂絲和薩卡斯基在某些方面是很相似的。
就好比現在，雖然伊蒂絲總說自己比她爹要來的更加討喜，更有人情味。但無可否認這父女倆在處理敵人的方式上簡直如出一轍。
同樣的不留情面，寧可殺錯也絕不放過，不允許一絲一毫‘惡’的存在……
還真是偏激的正義啊…
不過這相當有趣，不是麼？
龍低垂的眼眸似乎在思考着什麼，伊蒂絲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也沒有興趣知道，她早已沒了繼續往下商議的興致。
能成，那自然是皆大歡喜。不成，倒也無所謂。她不無不可，畢竟她也不是非要跟別人合作不可。
但她還是想得到一個答案。
一個確切的答案。
接下來又是一陣沉默，一刻鐘，兩刻鐘，對面的男人依舊默然不語，伊蒂絲的耐心消耗殆盡，“我乏了，就這樣吧。”
“你的同伴已經在‘大門’了，你可以直接到那裏跟他們匯合。”接着朝門外喊了一聲，“海勒，送客！”
會議室的大門應聲而開，一箇中年男人站在門外，做了個請的動作，“先生，請吧。”
逐客的意味再明顯不過，龍也不好再多逗留，他一言不發，頭也不回的朝門外走去，只是在越過大門之前，留下了一句話。
“屠龍者終成惡龍，你和他們又有什麼區別？”
直白犀利的言辭，簡直一針見血！
然而直到會議室的大門重重闔上，伊蒂絲都沒有給予對方任何的迴應，她依舊保持着同樣的坐姿，同樣的表情，同樣的動作。
伊蒂絲猛地站起身，身後的椅子隨之倒下，發出響亮的碰撞聲。之後是盛着紅茶的茶壺，裝有糕點的盤子，插着百合的花瓶，伊蒂絲把它們一一砸在地上。
就連那張從她們建立之初，就一直沿用到現在的紅木大圓桌也逃離不了被砸個稀碎的噩運。
“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惡！”她尖叫着，咆哮着，嘶吼着。
她歇斯底里的在腦袋上亂抓，快速的來來回回走了幾圈，嘴裏仍舊罵着不堪入耳的詞彙，“艹！艹他孃的！混賬！混賬！！”
路迪亞看着伊蒂絲在會議室裏宛若一個喪失理智的暴徒一樣橫衝直撞，把她周遭所能看見的一切都一一摧毀。
他沒有上前阻止，也不打算阻止。因爲他也在等，等她發泄，等她把心中所有的鬱結和不滿統統都發泄出來。
過了很久很久，直到晨曦初露，直到路迪亞再也找不到一把完好的，能夠供他坐下歇息的椅子，伊蒂絲才堪堪消停。
她躺在滿是狼藉的地上，睜着眼睛，眼神渙散沒有焦距，視線落不到實處。
手上，腿上被劃了幾道大口子，大概是剛剛砸東西時被濺射而出的碎片劃傷的。
瓦碎與木屑被壓在身下，屁股底下，就連路迪亞看見都嫌硌得慌，可她卻渾然不覺。
“你這又是爲什麼呢？你這樣會死的。”
“…我不知道，無所謂吧…死了就死了，我只是想做點什麼好讓現在的我能舒服一點。”
“既如此，又何必放他離開？”路迪亞低聲詢問。
伊蒂絲微眯着眼，沉默了半響，之後才啞着嗓子說，“因爲……我們擁有共同的思想與目標啊，所以…哪怕是意見不能統一也不可能會是敵人的。”她頓了頓，閉上眼睛嘆息一聲，“……至少…至少在推翻天龍人之前不會。”
“那你又何必執着於眼前？你大可以先跟他們合作，等事成後再出手。”他邊說邊把人拉了起來，拍拍身上的灰，確認沒什麼大礙後，便吩咐人進來收拾這一屋的狼藉，接着抱起她一同離開了這裏。
可伊蒂絲卻像是沒聽見一樣，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路迪亞也不在意，事實上他也不期望她能給出一個具體的答案。
過了很久，路迪亞才聽見她說，“我沒有辦法啊，璐璐。我只要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就覺得渾身難受，腦子裏的那根弦也跟着斷了……那幾乎是一種足以撕裂靈魂般的折磨…”
他聽着她的聲音從平靜到哽咽，到最後竟是從中聽出了一絲顫慄，“……我只是不想重蹈覆側，難道我錯了嗎？”
她錯了嗎？
也許吧…也許這不是最好的解決方案。
但路迪亞覺得，有的時候一個人的功過是很難被評定的。因爲世界上沒有一輩子做好事的人，同樣也沒有一輩子做壞事的人。
不過對與錯真就那麼重要嗎？
作爲一個旁觀者而言，一個知曉她的一切乃至最爲隱祕的祕密的旁觀者，他非常清楚造就這一切的所有前因後果。
那麼所謂的對與錯也就不那麼重要了，有的也不過是根據自身的立場與平生經歷的不同，而做出的選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