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徐晗玉主僕幾人在臨街的一幢二進小院裏安置了下來,小院對門是一幢二層小樓,原是間茶樓,徐晗玉將一樓改成了書鋪,叫“東風書鋪”,二樓則照舊是茶樓,只是不設大堂,全是分隔好的雅間,她此次帶來的兩個掌櫃是做生意的老手,不出一月便將生意經營的有模有樣。

    徐晗玉此次帶的人不多,囑咐菡萏採買了幾個丫鬟小廝,另外從寶月樓租了個廚娘,一開始徐晗玉喫的還興致昂揚,一月之後便覺乏味,南楚的飯菜也就這樣吧。

    菡萏從小丫鬟手裏接過餐盤踱步進入堂屋,徐晗玉斜斜地倚在太師椅上,手裏拿着一本詩集,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着。

    “花菇鴨掌、杏仁豆腐……唔,還有個醬黃瓜條,喫來喫去都是這些東西,沒意思。”盤子還沒端到跟前,徐晗玉抽抽鼻子,便報出了菜名。

    菡萏笑笑,“女郎可真是狗鼻子,不過這花菇鴨掌才做過一次,哪裏是喫來喫去,姑娘也太挑了。”

    “好的東西就要只吃一次纔好,唉,我看這寶月樓的廚娘也不過如此,比起知味齋還是差遠了。”

    “在金都的時候,知味齋被姑娘貶的一無是處,這下又念起它的好了。”菡萏布好碗筷,“好歹還是喫點吧,我瞧着這段時間怎的又清減不少。”

    徐晗玉吃了兩口醬黃瓜,又懨懨地放下筷子,“唉,不知梨奴在府裏過的怎樣,那嬌兒離了我也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喫小魚乾。”

    “離了誰它也不會餓着自己。”菡萏好笑地說,女郎這性子真是奇特,離家幾月,府裏的老爺郎君一概不問,只關心她的貓兒。

    “這倒是,”徐晗玉一隻手支棱着臉,望着窗外那株梨花,正是開的爛漫時,彷彿一場大雪突來,叫人唯恐壓彎了枝幹。“飯菜撤了吧,去準備一下,我們明日去上香。”

    菡萏佈菜的手一頓,應了聲是。

    菡萏走後,徐晗玉又撿起一旁的詩集,裏面夾了張素白的信箋,紙張已經被她摩挲地微微起了毛,她又將那些爛熟於心的文字看了一遍。

    這樣的信箋在玉明殿裏她有滿滿一箱,陪她渡過了無數孤寂無聊的青蔥歲月,不過她離宮時已經付之一炬了,只剩這張夾在詩集裏竟然被她帶了出來,又隔了萬水千山被她帶到江州,緣分可真是捉摸不透。

    那信箋最後幾句,筆跡頗潦草,可見寫信之人內心的思緒紛亂。

    “阿玉,他就是冬日最凜冽的時節開出的臘梅,耀眼、冰涼,我捂不熱他的心,誰也捂不熱,他太驕傲了!迎着風雪綻放的花,誰又能妄想馴服他呢?我既歡喜他的驕傲,也怨恨他的鐵石心腸,阿玉,他註定不會愛上任何人。”

    徐晗玉還記得自己初讀這封信時,因着九歌矯情的文筆而捧腹大笑。那個冬天她的宮室便只擺放北燕皇宮裏開得最好的臘梅,什麼驕傲的花,她想折還不是就折了。

    沒有哪個人是不能被馴服的,她當年這般想,現在亦如是。

    百餘年來南楚政權幾經易手,百姓大多時候生活在動盪之中,這也導致南楚佛教興盛,多地興建佛寺,僅僅是江州便有大小寺廟一百來間。

    清國寺不算是江州最宏大的寺廟,但是勝在位置清幽,建築古樸,齋飯也頗有特色,因此香火還算鼎盛,這寺廟修建的早,有許多真真假假的傳說爲寺廟門口討生活的販夫走卒們所津津樂道。

    傳說這清國寺的首位主持是仙鶴化身,來此間點化世人,圓寂以後又羽化登仙,飄飄而去了。

    傳說上一代南楚王在宮破之後便逃往此處出家當了和尚。

    還有傳說這清國寺後山有喫人的妖怪,專愛喫年輕貌美的女郎。

    ……

    傳說不知真假,但多少給這間古寺平添了幾分神祕的氣息。

    徐晗玉至少從舉動看來是極虔誠的香客,廟裏的佛祖菩薩無論大小,她全都要拜謁一遍,香油錢也給的極其大方,。如此人美心善,一旁隨同的小沙彌對這位女施主不禁心生好感,女施主同他閒談起來,他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清國寺風景清幽,人傑地靈,待我年紀再虛長一些年歲,也想來此清修一番……不知貴寺收不收我這俗家女弟子。”

    “施主說笑了,您這般姿容,大好年華正是遊覽這世間繁華的時候,何必來我們這處苦修。”

    小沙彌口無遮攔,美色當前,平時修的佛經佛理都忘了,說話全由性子,天真爛漫。

    “我也是隨口說說,即便我真心向佛,恐怕貴寺也不收我這女弟子,尋個尼姑庵還差不多。”

    小沙彌撓撓頭,若女施主真想出家,他們清國寺自然比什麼尼姑庵好的。“也並非如此,我們寺裏也有女弟子在修行的。”

    菡萏一臉不相信,“小師傅莫要誆人,一路走來這清國寺全是和尚,一個女尼都沒見着,再說也從未曾聽過寺廟還收女和尚的。”

    徐晗玉抿嘴笑笑,看樣子也只當這小沙彌隨口胡謅哄她開心。

    小沙彌急了,“我沒有騙人,真的,有位貌美的女師傅就在後山禪院清修呢,我進寺的時候就在了,只是輕易不見人罷了!”

    徐晗玉心念微動,哄着小沙彌又問了幾句。

    “……旁的我真不知曉了,我攏共也只見過她三四次,而且師傅叮囑過這件事不得外傳,是以你們纔不知曉。”

    “靈慧!”一位身着袈裟,眉心一點紅痣的白鬍子老和尚從一旁叫住小沙彌,“你犯口戒了,回禪房悔過吧。”

    這位叫靈慧的小沙彌臉色煞白,諾諾稱是,也顧不上給徐晗玉主僕告別,灰溜溜的便走了。

    徐晗玉對老和尚微微行了個佛禮,“不過是閒談罷了,小師傅說的話我也沒往心裏去,還望大師莫要責罰他的好。”

    老和尚還了一禮,“他犯戒是他的事與施主無關,山間天寒,施主用過膳食還是速速下山的好,這山道偏僻不算太平,晚了便不好走了。”

    徐晗玉便不搭話了,微微頷首,別過不提。

    後山禪院有一叫幽篁居的所在,院子裏的石椅上此刻來了個不速之客。

    負責招待的沙彌站的遠遠的,生怕這位施主一個不高興,把氣撒在自己身上。

    這位年輕施主眉目如畫,分明是個玉菩薩的長相,卻偏偏帶着一臉煞氣讓人無端畏懼,這便是江州不少人聞名的謝斐謝閻王了。聽說前些日子他一個不高興將劉侍郎家的小郎君雙足給斷了,真是菩薩長相,閻王心腸,想到這裏,小沙彌自覺雙足發軟又悄悄往後退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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