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壽誕,司天監是推算過的,是個月明星朗的好日子,可是壽誕未畢,天空卻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雖然衆人都沒有準備,但是有身份的貴人自然有宮人僕從奔波,絕不會淋到半點雨絲,那些身份略低的少不得喫一番苦頭了。

    白谷撐着傘焦急地等在宮外,總算見到自家郎君出來了。

    “郎君,你怎的淋的這般溼透,這些人也太可惡了,連把傘都沒有勻給郎君嗎?”

    此刻人聲嘈雜,各家的馬車僕從都鬧哄哄地擠在一處,白谷見謝斐沒回話也未多說,趕緊將他扶上馬車。

    “幸好小的機靈,在馬車裏常備着傘,不然少不得我們也得多淋些雨了。”白谷說着將外衣脫下,“郎君快擦擦頭髮,莫要受涼纔是,郎君?”

    白谷這才注意到謝斐的異樣,他雙眼呆呆的,對於他的問話毫無反應,不知在想些什麼。

    郎君莫不在宮中被旁人欺辱了,白谷正要急着仔細問問,突然馬車一個急停,他沒站穩,一頭栽在車廂上。

    趕車的是貼身保護謝斐的暗衛,絕不會隨意這般。

    白谷撩開車簾,正聽的前方的甲尉說,“景川郡主的馬車要過此路,全都讓開!”

    “切,狗仗人勢的東西,她景川郡主就要比旁人尊貴不成。”

    白谷低聲嘟囔,一回頭卻見謝斐怔怔地望着前方那輛華貴的馬車。

    “郎君,你且忍忍,咱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就讓那什麼景川郡主先過就是。”白谷還以爲謝斐是發了脾氣。

    不料謝斐突然俯身笑起來,“景川郡主,景川郡主!”他念着這四個字,那笑聲一開始是不可置信和荒唐,漸漸變成滿滿地恨意和不甘。

    “郎君,你這是怎麼了,可別嚇我。”白谷上前扶住他,他卻一把抓住白谷,急切地說,“我找到她了,我找到她了!”

    “他?他是誰?”

    謝斐卻未回答,今日受這刺激,急怒攻心又加之淋了大雨,此刻情緒激動之下突然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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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斐睜開眼已是第二日一早。

    白谷趕緊端了藥過來,“郎君昨日可嚇死我了,像中了邪一樣,還發了熱,好在咱們自帶了大夫,大夫說了,怕是邪寒入侵,我和劉玄木一夜未睡,就守在郎君身邊給你擦汗呢。”

    白谷未說,這一個晚上謝斐嘴裏可不消停,一直反反覆覆唸叨着景川郡主、阿玉、杜若這幾個名字。

    他和劉玄木大驚,猜測許久,怕是這個景川郡主和杜若有什麼關係不成。

    謝斐接過藥碗一飲而盡,腦袋裏浮現昨夜種種。

    其實他不該如此驚訝的,這個女子能在南楚全身而退,在繡衣門中又查不出身份,在泉州還能被人動用兵力相護,自然不可能是一般人。

    原來竟是景川郡主。

    不過那又如何,既然老天讓他找到了她,那他就絕不會放過她。

    無論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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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嚏,”徐晗玉將書放下,揉揉鼻子。

    “郡主可是昨夜受涼了,”秋蟬擔心地問,“婢子這就讓廚房煮碗薑茶過來。”

    昨夜雖然下了大雨,但是她身旁一堆人圍着,從未央宮到宮門口是坐的轎攆,從宮門到府中是做的馬車,別說雨點,連絲風都沒吹着,若這樣她還能受涼,這體質也太差了些,實在是不應該啊,自從心疾痊癒之後,她日日按照莫聖手的囑咐強身健體,體質早已比普通人強健許多,之前速成馬術都沒事,怎麼這點風雨就能讓她受了涼。

    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其他不適,想來只是剛好打個噴嚏罷了。

    徐晗玉搖搖頭,“不必了,我沒事,菡萏呢,這都幾日了還沒想明白嗎。”

    “想明白了,這幾天不喫不喝的,今日一大早就在院中跪着了。”

    “哦,你這促狹鬼,怎麼不早點跟我說?”

    秋蟬吐吐舌頭,表面上似乎是她有意刁難菡萏,實則是她知道郡主最是心軟,故意先讓菡萏跪一跪,這樣郡主便不會再爲難她了。

    徐晗玉哪裏不知道她這些小心思,又好氣又好笑,“好了,快把她叫進來吧。”

    菡萏面色平靜,不疾不徐走到徐晗玉身前,俯身下跪行了個大禮。

    徐晗玉翻着書頁,眼睛也不看她,“要死要活,你可是想明白了?”

    “婢子想明白了,以後婢子的命就是郡主的,絕不再生二心。”

    “你還是沒想明白。”徐晗玉放下書本,嘆了口氣看着她。

    菡萏有些着急,“我真的想明白了,世間情愛最是虛妄,過去種種有如過眼雲煙,婢子現在已經二世爲人,這一切都是仰賴郡主的大恩,奴婢今後絕不會做任何對不起羣主的事情。”

    “你現下跪我,我受得起,因爲今日你爲僕我爲主,可是主僕之外,你的命我要不起,誰也要不起,你的命是你自己的。”

    徐晗玉的一席話落地有聲,菡萏睜大瞳孔,渾身震顫,這輩子她出生孤苦,幼時幸得太子所救送到繡衣門學藝,她天資不好不得師傅器重,多年苦修總算方能得師傅和太子一聲嘉獎,隨後便被送到郡主身邊,郡主待她亦主亦友,她卻因掛念舊主內心時時煎熬,這半生她猶如浮萍,隨波飄零,可是現在郡主竟然說,她的命是她自己的。

    可她的命真是自己的嗎?以前她流落街頭,她的命要看天,有一口飯喫就能活下來,後來她的命是繡衣門的,贏過同門她就能活下來,後來她的命是太子和郡主的,如果她辦事不力,她的命就沒有價值,她的命何時屬於過自己。

    一瞬間,她便明白了郡主的意思,這是讓她不要沉湎過往,而是好好審視去路,由心而行。

    徐晗玉將秋蟬遣出去,緩了語氣問她,“你可知南楚一行我爲何要帶你去?”

    菡萏搖搖頭,論身手繡衣門出色的女間不知凡幾,論親密自然是秋蟬更能懂得郡主的心意,可是郡主卻帶了她去。

    “因爲,”徐晗玉看着她的面龐有些出神,“你很像我一個故人。”

    菡萏猶疑地問,“是那個‘九歌’嗎?”

    徐晗玉微微點頭,“她也是繡衣門的女間,幼時我和她有過一段緣分。這也沒什麼好瞞你的,繡衣門的聖手莫回你應該知道,我從小患有心疾,莫神醫便找到了九歌,她的心臟和我很配,可以用她的命換我的命,那段時間我日日同她住在一起,同吃同睡,後來我不願意便求姑母放過她,剛好那時我年紀尚小身子骨弱恐怕也承受不起這換心之術,於是她便被打發到南楚做一個細作。我和她很聊得來,時長有書信往來,後來,她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斷送了自己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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