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這店……”白谷停在一家書鋪前。
“竹裏書鋪。”謝斐念出聲來,擡起頭,這書鋪二樓果然是家茶樓。
謝斐不知不覺便走了進去,掌櫃的忙上來招呼,見到謝斐卻忽然一愣。
“是你,你居然還敢出現——”
謝斐舉手止住了白谷未說完的話,這掌櫃的正是當初徐晗玉帶到江州的那一位,當時徐晗玉提前讓他們跑了,謝斐將杜府的府邸和杜家的鋪子翻了個徹底,什麼也沒找到,若是那時的他見到這掌櫃的,說不定會如何嚴刑拷打,不過如今時過境遷,他什麼也不做不了了,對這掌櫃的怒意好似也沒有多盛了。
“杜掌櫃,好久不見了。”
“嘿嘿,是啊,好久未見謝郎君了,郎君今日可要買點什麼。”那掌櫃的一邊招呼,一邊眼神微不可察地瞟向樓上。
謝斐心神一動,卻假作未知,只隨手挑了兩本諸子講義。
掌櫃的趕緊給他包起來。
“書也挑好了,我想去樓上討杯茶喝,不知掌櫃的方便否。”
“這,”杜掌櫃望着眼前這尊煞神,想着樓上的那位,不知說些什麼。
“掌櫃的,娘子說了,讓謝郎君上來吧。”一個靈動的女子站在樓梯口,笑盈盈地對杜掌櫃說,眼神還不住地打量謝斐。
謝斐認得,這是那日在清風樓裏她身旁的一個侍女。
他隨着秋蟬上了二樓,這裏同在江州時的佈局一般,也不設大堂,只有分隔開來的雅間。
徐晗玉靠窗坐着,面前擺了一副棋盤,她左手邊放着白字,右手邊放着黑子。
棋盤上黑白兩子正在廝殺。
“我以爲你還在丞相府。”謝斐坐到她面前。
“她們都不大喜歡我,我在那裏待着也沒什麼意思。”
“是嗎,我怎麼聽說的是景川郡主一向和藹心善,金都許多女郎都以你爲楷模呢。”
徐晗玉微微一笑,望向窗外,金都的天說變就變,方纔還有幾分豔陽,現下竟然淅淅瀝瀝下起了雨,街邊的攤販連忙收攤、挑擔,四處躲竄。
“或許吧,她們嘴上這麼說,心裏卻不知怎麼想的,人大多都不會喜歡處處強過自己的,不過我也不怎麼喜歡她們。”
“我看你不喜歡的是顧子書吧。”謝斐隨後將徐晗玉左手旁的白子拿了過來。
徐晗玉轉過臉來,“顧子書?謝郎君什麼時候和顧女郎這般熟稔了,可以直呼其名。”
謝斐挑起左眉,“不過是聽別人這麼叫過罷了。”
徐晗玉也沒細問,他同誰熟稔和她有什麼關係。
看着眼前女郎眉間化不開的愁緒,謝斐不禁開口,“郡主這是在爲什麼而心煩?”說着便下了一子。
“哦,讓謝郎君看出來了,那不若郎君猜一猜,我在爲何而心煩。”徐晗玉拿起右手旁的黑子也落了一子。
謝斐挑挑眉,“唔,那我猜一猜,郡主應該是在心煩這太子、四皇子、和顧小公爺,哦對了還有胡狀元,究竟該選誰做夫婿吧。”
聽出了他話裏的諷刺,徐晗玉卻笑開來,“知我者,少岐也,那少岐覺得我該選誰呢。”
“我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癡人說夢還這般理直氣壯。”徐晗玉的黑子將謝斐逼到了角落。
謝斐不慌不忙,又落了一白子,棋局霎時變化叢生。
徐晗玉不急着落子了,開口說道,“我這棋可不是白下的,謝郎君可想好了賭注?”
謝斐眼睛盯着棋局,伸手從懷裏摸出來一個荷包,隨手放在桌上,“喏,今天剛贏來的,你若贏了我,就歸你。”
徐晗玉看到這熟悉的荷包,皺起秀眉,伸手去拿,不料謝斐卻一手壓住她的手,擡起眼來瞧着她,“我說了,贏了纔是你的。”
壓住自己的那雙手溫熱有力,還帶有些微的粗糙,那是他常年執刀留下的痕跡,徐晗玉心頭一跳,用力將自己的手抽回來。
謝斐手指微微屈起,方纔那股細膩柔滑的手感好似還在掌中。
“你如何得來的這個荷包?”
謝斐壓在荷包上的手握起,“我從英國公府顧小公爺那裏正大光明贏過來的。”“正大光明”這幾個字謝斐說的格外用力。
顧晏絕不會平白無故拿自己送他的荷包做賭注,一定是謝斐給他下了套。徐晗玉正爲今日同顧子書的一席話被顧晏聽去而懊惱,現下見謝斐又算計了她贈他的荷包,心裏對顧晏越發歉疚,對着謝斐便冷了臉色。
“我不同你賭,這荷包既然你得了就得了,日後我還可以送他第二個、第三個,第一百個。”
謝斐難得的好心情蕩然無存,又想起剛纔在丞相府裏自己瞧見顧晏腰間的這個荷包時的心緒。
他舔着臉才從她那裏搶來一塊絲帕,可是顧晏卻有她親手贈的荷包。
“哼,你以爲我真的稀罕這東西嗎,我不過是想讓顧晏難堪罷了。”謝斐說着拿起那荷包一把撕成兩半。
這荷包被撕開,裏面裝的東西咕嚕嚕滾在地上,原來是一地的紅豆。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謝斐想起他近日閒來無事看的一些詩詞。
好一個入骨相思,他臉陰沉下來,將徐晗玉面前的棋盤也揮落在地。
“不願同我賭就算了,我謝斐也不稀罕。”他一字一句說完,轉身朝樓下大步衝去。
“郎君,郎君!”白谷不妨謝斐一臉難看地衝出書鋪,等他拿着傘跟着跑出來卻不見了謝斐的身影。
大雨嘩啦啦下着,將金都熱鬧的街市沖刷的乾乾淨淨。
謝斐漫無目的的走着,手裏還捏着碎成兩半的荷包,他覺得自己真是可笑極了,竟然到如今還對她有那麼一絲不可言說地妄想。
雨水將他的衣服淋透,可他卻絲毫不覺得冷,只覺得胸中有一股無名火在燒着,他也不知道他在憤怒什麼,只覺得這世間的一切都讓他不順眼,最不順眼的就是她了,爲什麼她還要出現在他眼前,爲什麼她就是想要看到他一臉難堪。
他已經失去夠多了,不,應該說他得到的實在太少了,就連他攥在手中的這個破荷包也不屬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