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怎麼了?”身旁的人問道。

    他垂下如寒星般的眸子,沒答話,轉過身來,朝城中疾行而去。

    淳于冉進了城中便急急忙忙朝刺史府趕去,可他身上沒有任何信物,無論如何,府兵都不讓他進去。

    “你們在吵什麼,刺史大人今日有貴客,小心叨擾了。”一個板着臉的中年男子呵斥道。

    淳于冉卻是大喜,這是公孫午身旁的一位姓陳的幕僚,他是認得的。還不等他招呼,那幕僚顯然也認出了他,面色一驚,“太——”話剛出口便被生生嚥了回去,可不能再如此稱呼了,特別是在此刻。

    他神色緊張將淳于冉迎進府門,悄悄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便將他往後院引去,淳于冉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不得懸於身前,但是這位陳先生也太小心了,一路上似乎生怕遇到誰。

    “冉郎君,我們大人正在前院待客,實在不便見人,你先在此稍待片刻,等大人忙完便來見你。”

    陳先生將他請進一間裝飾華美的廂房,淳于冉卻無心休息,他心裏還記掛着城外的徐晗玉。“公孫大人在待什麼客,還需要多久?”

    聽見他的問話,陳先生心頭一緊,好生安撫了一陣,才勉強勸住了淳于冉。

    出得房來,陳先生出了一身薄汗,他朝府兵囑咐了幾句,讓他們好好看着淳于冉,這才步履匆匆趕到前院。

    議事廳中,謝斐高高坐在正首,正漫不經心地品着吳江道新出的茶。

    公孫午坐在下首,緩緩說着吳江道目前的兵力和糧草情況。

    一邊說一邊覷着謝斐,見他這副無所謂的模樣,心裏漸漸有些沒底。

    公孫午是西齊的舊臣,說起來還是淳于冉的表舅,不過他一向駐守吳江道,擁兵自重,同西齊的政權中心牽連不大,所以西齊亡國後他也沒有要爲舊主報仇的意思,對於西齊死去的老皇帝來說,他絕對算不上一個好的臣子,但是對於吳江道的百姓而言,他卻是一個愛民如子的好官,這也是淳于冉信的過他爲人的原因。

    在這亂世中,他一直隔岸觀火,只想盡力保下吳江道,沒想到南楚的戰火這麼快就燒到了此處,再三思量之下,他主動向謝虢投誠,願意效仿播州,獻出吳江道。

    謝斐的軍隊駐紮在不遠的豐澤鄉,今日過來便是接到了謝虢的密函來探探公孫午的底細。

    但是謝斐有自己的打算,當初攻下播州,謝虢允諾他帶兵攻打吳江道,可惜一拖再拖,到了今日他才踏足此地。

    公孫午的話說的差不多了,謝斐放下茶盞,從袖裏抽出一張畫紙。

    “公孫刺史的意思斐聽明白了,一定如實轉告父親,斐這裏也有一事相求。”

    公孫午聽他這話,坐直了身子,連說不敢。

    “這畫像上的人很有可能正在吳江道,還望公孫刺史調些人手務必儘快找到。”無論徐晗玉是不是數月前逃到吳江道的蒙面女郎,謝斐都不會放過一點希望。

    這些日子他順着那個邊境小鎮不斷搜尋,也順着摸到了吳江道處,剛好又接到了謝虢的密函,特來走這一遭。

    不過他也沒有時間耽誤了,會盟一事沒有及時破壞,讓劉勳嗅出不對已經逃了,謝虢雖然信上未提,但之後還不定如何清算。

    若他料想沒錯,謝虢最近待在金都,恐怕是要籌備登基了,謝騰守在金都,近水樓臺,而他帶兵在外,本就備受猜忌,吳江道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並不急,他眼下還要回到豐澤帶兵將東吳最後的守地曹州拿下才是。

    謝斐將畫像的事交代之後並不停留,帶着隨從匆匆便出城趕往豐澤。

    公孫午卻有些忐忑,吳江道並不是易守難攻之地,雖然糧食豐產,百姓富足,但是兵力並不算強,若南楚強攻,他絕計抵擋不了多久,是以與其說他主動獻降不如說是提前戰敗罷了,而謝斐顯然也很清楚這一點,對於他打了多日的腹稿毫不在意。

    他坐回書桌前,將謝斐給他的畫像展開細看。

    陳先生見謝斐一行人出了城門後,這才偷偷將淳于冉帶到公孫午面前。

    “見過公孫先生。”今時不同往日,淳于冉也不敢再循舊日的君臣之別,不卑不亢地朝公孫午行了個禮。

    “冉郎君客氣了。”公孫午趕緊將他扶起,但是稱呼自然已經改了。

    淳于冉知道公孫午對西齊皇室並沒有特殊的感情,只是他年少時師從公孫午一段時日,還算知悉他的品性,他保不了太子冉,但是一個普通的冉郎君或許他是願意庇護的。

    淳于冉正要說話,餘光一掃,忽然注意到公孫午書桌上的一張畫像。

    “顧女郎?”淳于冉脫口而出。

    “顧女郎?”公孫午眼睛發亮,“冉郎君認識她?”

    淳于冉卻咬緊了嘴巴,平白無故,公孫午的書桌上怎會有她的畫像,他還打算求公孫先生將她接進來,現下看來是不可能了,不僅如此,他還希望她走的遠遠的,千萬不要因爲他受了連累。

    淳于冉搖搖頭。

    見他有防備,公孫午想了想說,“這女郎於我有恩,我這才繪了恩人的畫像,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她報恩。”

    這話不過是隨意敷衍,在公孫午看來,淳于冉溫良單純,隨意扯個謊就能敷衍過去。

    但他沒想到的事淳于冉經過這些時日的流亡,又被徐晗玉耳提面命了這些天,心思早沒當初的單純了,何況此事涉及到她,再怎麼小心也不爲過。

    但是現下,公孫午既然這麼說了,他若一口咬定不認識,公孫午絕不會相信,若立刻出城搜尋,反倒不妙。

    淳于冉話到嘴邊,轉了一個彎,“這乃是北燕英國公府的顧濛顧女郎,我也是數年前有過一面之緣,這纔有些印象,不過時間久了,我也不是很確定。”

    他這話半真半假,公孫午倒是信了不少,當年他千里迢迢去北燕求娶顧濛的事情他也有所耳聞,這樣看來,謝斐搜尋這個顧濛,多半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而這個顧濛的下落,他還的確知道,公孫午心情不錯,同淳于冉又寒暄了幾句,見他心神不寧的樣子,還以爲他是一路逃亡成了驚弓之鳥,好生勸慰了他幾句,讓人把他帶去休息了。

    陳先生一直聽着二人的對話,此刻他湊上前來,“這個顧濛不正同顧晏住在監軍府上嗎,若我們將此女獻給謝斐,投誠之後,大人保下吳江道更有望了。”

    “話雖如此,可是顧子寧,唉,恐怕不會願意將他妹妹獻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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