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剛濛濛有了亮光,謝虢一行人便出發到了清水寺山腳。

    不僅謝斐,此次隨行的人明顯能感覺到謝虢的心情頗佳,按理說,謝虢不是一個喜怒現於表面的人,也很少有真正情緒外泄的時候,一般情況下,他的慍怒也好、大笑也罷很多都是他御下的工具。

    但是此刻他騎在一匹黑色駿馬上,面容帶笑,還不停誇讚着這山間的景色,眼睛望着山頂,竟然泛起一些希冀的光,就彷彿是十五六歲的少年郎要去奔赴意中人的約。

    “阿斐,”他聲音舒朗,“在這裏等着你老子,我去把你娘接回來,駕。”他話音剛落,便長鞭一揮,率先奔上蜿蜒的山道。

    謝斐瞧着他的背影,心中恍然,原來他爹的心裏竟是惦念着母親的。

    既然如此,爲何會放任母親在這山間苦修這麼多年?

    謝斐一直等到了旭日東昇之後又金烏西沉,看着天邊的霞光一點一點暗淡,謝斐的心也漸漸下沉。

    夜幕降臨,謝虢總算回到了山下,同早晨的紅光滿面截然相反,此刻的他面色蒼白,恍如一具行屍走肉。

    謝斐心裏擔心,上前問道,“母親她……”

    “死了。”謝虢漠然道,“以後不許在我面前提她一個字。”

    說罷,他轉身上馬,帶着親隨沿來時的路疾馳而去,此刻他身上的氣勢赫然又恢復成了那個掃平天下的鐵血帝王。

    慕容燕的確是死了,從山頂一躍而下,只找到一些斷臂殘骸,遵從陛下的旨意,一襲破草蓆匆匆捲了下葬。

    謝斐趕上山只來得及看到她破碎的屍首,他跪地哀慟,隱隱覺得若不是當日母親見了他那一面或許就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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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虢這趟江州之行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似乎表面上沒有泛起一點漣漪,除了謝斐,無人知道他到江州來的真正目的,而謝斐生母的死去於他而言也是無法宣之於口的祕密。

    謝斐回到府中,此時府上除了多出來一位女主人與平時也無何不同。

    接連幾日徐晗玉稱病,關緊房門不願意見他。

    謝斐無奈,獨自回到書房。

    顧濛這邊,經過這幾日身邊人的開導,已經漸漸緩和了過來,毫無疑問謝斐在江州有了別的女人,她雖然難以接受,但是她也必須接受。

    她的夫君並非市井間的凡夫俗子,而是年紀輕輕就幫助陛下平定四海的燕王殿下,這樣的男人他的心不可能栓在後宅裏,她要做的也不是同那些女人爭風喫醋自貶身價,而是應該打理好謝斐的後宅,讓他可以心無旁騖料理政務,畢竟,她纔是他的妻子。

    那一日,她擅自闖他臥房讓他當衆先不來臺,是她逾越了,她先低個頭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想清楚這節,顧濛洗手作羹湯,趁謝斐在書房的時候挑了個空擋過去。

    顧濛有意示好,謝斐也不願意給她難堪,喝了一口她端來的雞湯,這事就算揭過了。

    原本到這裏就夠了,可是顧濛瞧見他冷冰冰的模樣,心裏就像是有蟲蟻噬咬一般又痛又癢,忍不住想,謝斐在那個女人那裏也是這般嗎。

    “少岐,”顧濛低低開口,“你知道的,我不是容不下人的性子,你若是喜歡那人,我可以把她帶回王府好生照料,喝過她敬的茶,我定會真心將她當作妹妹。”

    謝斐提筆的手一頓,讓徐晗玉給顧濛敬茶?想一想那個場景,謝斐都覺得頭皮發麻,恐怕徐晗玉連茶帶杯得砸在他頭上。

    “再說吧,她現在這樣挺好的。”謝斐淡淡說。

    顧濛沒想到自己退讓一步提出來的辦法還會被謝斐否掉,難道他擔心自己害了那人不成?還是說,謝斐一日都離不開她。

    她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那便不打擾王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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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妃,那女人看來手段不一般,能這般籠絡住王爺,我們還是早做打算的好,萬一給她生個一兒半女,那豈不是母憑子貴更要蹬鼻子上臉。”顧濛身邊的福嬤嬤說道。

    這福嬤嬤是顧濛嫁進燕王府前,她父親特意給她尋來的,是前朝宮裏出來的老人,宮闈爭鬥之事最是老辣,防的就是出現這種事情。

    “嬤嬤慎言,我能做什麼打算?都是服侍王爺的,只要她行事規矩,我自會好生待她。”

    福嬤嬤暗地裏嘆了口氣,這王妃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直了些,也就是碰到個潑婦孫錦兒才能在燕王府中顯現出她的好來,若是遇到一個道行深的,便是王妃也能給她拉下馬,但這其中道道她卻不能掰開了揉碎了一股腦地說與王妃聽,王妃最不喜她搬弄是非。

    “王妃便是把她當作自家姐妹,可焉知人家心裏在想什麼?要老奴說,這最緊要的還是王妃的肚子先爭點氣,把這嫡長子的位置給佔住了,任這些小妖精也翻不起多大的風浪。”

    這話卻戳到顧濛隱祕的痛點,她何嘗不想爲謝斐生個一兒半女,可這生孩子的事情哪裏是她一個人說了算的。

    福嬤嬤貼身伺候的,如何不知道她心裏所想,“以往王爺總在外面忙,現下王妃來了江州也不必急着回去,好好抓住這時機纔是。”

    顧濛心裏一動,沒錯,她要好好把握時機,不僅是她需要一個兒子,謝斐也需要一個兒子。

    這邊顧濛算計着讓謝斐能進她的屋子,這邊徐晗玉卻煩心的是如何將謝斐給推的遠遠的。

    她呆呆靠坐在窗邊,腦子裏梳理着半年多來發生的一切,原以爲謝斐對她是心有不甘,只要她能乖乖順從讓他得了手痛快了,總會找到機會脫身而去,可是現在謝斐如同狗皮膏藥一般緊緊粘着她,根本沒有喘息之機。

    或許是時間還不夠長,謝斐還沒有膩煩了去,可她實在是不想等了。

    遠遠地,徐晗玉瞧見遠處的梅園裏走過一道倩影,她下意識想避開,轉念一想,她不想見顧濛無非是自尊心作祟,可是眼下顧濛說不定是她的轉機,她何不抓住這個機會。

    想通這一層,徐晗玉豁然開朗,沒錯,她想要的和顧濛的利益一致,謝斐給不了她的自由,或許顧濛可以。

    這夜,謝斐登門時便沒有再喫閉門羹了,他小心翼翼走進屋子,端詳着徐晗玉的臉色揀了一些閒事說與她聽。

    三兩句裏徐晗玉懶懶地回覆個一兩句,也足以叫謝斐寬點心了。

    晚上,謝斐忐忑地上了牀,徐晗玉非但沒有趕他下來,竟還主動靠在他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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