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晗玉瞧他一眼,隨手將手邊的一幅字畫打開,“這……”她睜大眼睛,這分明是她少年時期模仿畫聖的作品。
不僅這幅,這裏所有的字畫全都和她有關,即便不是她所寫所畫,也是她在北燕時收藏把玩的。
而那些裝着珠寶首飾的妝奩裏面也全是女子所用,有一些是她的舊物,有一些雖然她沒有用過,但也是她會喜歡的風格。
“你怎麼收集的這些?”許多東西若不是當下及時保存,早就消失在經年的戰亂和流離中了。
謝斐倚在廊柱上,靜靜地望着她,“剛攻下北燕我就把你住過的地方都封存了,無論是侯府、公主府還是你後來住的丞相府,還有一些是從你那裏流傳出去的,我讓人在市場上留意,一方面也是爲了找你的蹤跡。”
謝斐走過去,從徐晗玉面前的一個精緻的木匣中,取出一枚山茶白玉簪,細看上面有許多細小的裂紋,不過都被人精細的粘補好了。
另一個箱子打開,滿室生輝,恐怕大乾所有的夜明珠都在這裏了。
“這些東西我一直在收集,原本是打算我們成婚時給你做聘禮,可惜一直沒有送出去。”
謝斐語氣淡淡,徐晗玉卻聽出他話裏無盡的遺憾。
成婚吶,她也不是沒有想過的吧,韓梨輕輕拿起一顆色澤圓潤的夜明珠,在這暗室中栩栩生輝着。
再往上走,這一層則懸掛着大大小小的無數卷軸,謝斐將油燈舉到一幅畫前,癡癡瞧着,徐晗玉走過去,這畫裏是一個華服少女高高坐在富麗堂皇的宮殿上,下首是匍匐着的少年郎。
這是在北燕安國公主府上,她羞辱謝斐的那一幕。
“你……”徐晗玉此刻心情萬分複雜,連這樣屈辱的一幕,謝斐都把它記下來,這多少有些變態了。
謝斐的目光從畫上那個高傲的少女身上移開,瞥了一眼徐晗玉,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你覺得我是個變態?”他輕輕扯開嘴角,不在意地說,“這個算什麼。”
他把油燈舉高,徐晗玉打眼望去,這懸掛着的無數卷軸都是她的畫像!
她一張張看過去,從她的少女時期到最後那幾年,有坐臥有動態,有些場景謝斐也在,但也有很多場景謝斐本不應該在的。
徐晗玉站在最後一幅畫前,那是她生命中最後的幾天,她站在漫天煙火中,一臉醉態,手裏還拿着自己粗製的桃花釀。
原來那日不是一場夢啊。
她顫抖着手,握緊又鬆開,那些她不願意去回憶的冰冷和孤寂,憑什麼、謝斐他憑什麼把它畫下來,作爲他深情的佐證。
徐晗玉心裏陡然生氣一股火氣,她上前三兩下就將畫紙撕碎,撕完了這一幅就去撕下一幅,那些謝斐精心繪製的畫作全部被她不留情面地毀掉。
謝斐一言不發,只是默默看着這一切。
徐晗玉不知撕了多少,精疲力盡,終於她癱坐在地上,泣不成聲。
謝斐蹲在她身前,抽出絲帕輕柔地擦拭着她的淚水,像是對待這世間最易碎的珍寶。
“別傷着手,改日我幫你全燒了。”他溫柔地哄着她。
“你這個瘋子!”徐晗玉惡狠狠地說。
“你是不是有病啊謝斐!”
謝斐笑得更開懷,“對啊,我病得可不輕。”
徐晗玉搖搖頭,她不想繼續和這個瘋子說話,可謝斐卻不准她走。
“還有最後一層,看完吧。”
他半摟半哄,將徐晗玉帶上了最後一層。
這一層很高,爬上去的路上貼滿了符咒。大半夜的,徐晗玉覺得心裏滲人。
“不用害怕,這些全是用來保佑你的。”謝斐安慰她。
“呸呸呸,我不稀罕。”
到了頂層,出乎徐晗玉意料的是,和之前的樓層相比,這裏簡直空空如也,只有頭頂有一大塊弧形的琉璃窗,可以看見天上的繁星。
難怪叫摘星樓,的確有那麼一點手可摘星辰的味道。
謝斐拉着她到了一邊,在地上摸索了一會兒,似乎按下了開關。琉璃窗的正下方緩緩伸起一張水晶牀。
或者說,水晶棺材更適合。
徐晗玉轉身想逃,謝斐卻擋住她,“乖,沒什麼好怕的。”
徐晗玉真的有些腿軟,上輩子謝斐雖然脾氣不好,性子古怪,可還沒有偏執成這樣,她現在總算相信上輩子他死之前是瘋瘋癲癲的了。
“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雖然你已經不相信我了,但我總得把我的心剖給你看看,我不想再讓你誤會什麼。”
謝斐將徐晗玉帶到棺材前,把徐晗玉遮擋在眼前的袖子給扯下來。
棺材裏果然躺着“徐晗玉”,不過讓徐晗玉心裏好受一點的是,這個“徐晗玉”至少是栩栩如生的。不知道謝斐用了什麼法子,整個人就像是睡着了一般,看不出一點屍體的痕跡。
她忍不住湊近仔細看看這熟悉又陌生的自己,能夠親眼看到自己的屍體,恐怕這世上也沒有別人了。
“啊!”她剛湊近就被棺材陰影中的一具白骨給嚇了一跳。
謝斐摟住她,輕拍她的背,“別害怕,那是我。”
謝斐?什麼意思,徐晗玉沒有反應過來,謝斐的屍體不應該葬在皇陵嗎?
“皇陵裏面是我的衣冠冢,畢竟我這麼變態的人吶,當然要和你躺在一起。”謝斐調侃道,看見自己前生的軀體如今只殘留一具白骨,他竟還有心情逗弄她。
“爲什麼你不把自己的屍身保存好一點?”弄成這樣不是嚇人嗎。
謝斐覷她一眼,“你以爲讓屍身不腐是這麼容易的嗎,翻遍天下,我也只找出一塊可保屍身不腐的神鈺,已經含在你嘴巴里了。”
徐晗玉咽咽口水,這種好東西倒也不必特意留給她,她上輩子想的可是身後一把火燒了就算了。
“況且也沒有這個必要,若不是我和你如今還能站在這裏,不會有人能看到的。”他還活着的時候,怎麼能眼睜睜看着她腐爛,至於他自己,死都死了他還在乎什麼。
“你搞這麼一棟樓,究竟是爲了什麼?”把這些和她相關的東西統統存進來,謝斐到底在想什麼?
這些天她聽了許多漫無邊際的猜測,如今當事人既然還活着,她想要問清楚。
“你說呢?”謝斐反問她,“徐晗玉,你覺得我做這一切是爲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