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爺倆這是幾個意思?”

    謝卿雲站起身,雙手環抱在身前,沒好氣地看着夜冥。夜宏見狀,連忙圓場道:“孃親,你也辛苦了這麼些天,還是先歇息歇息,藥堂的事情,明日再處理也來得及。”

    這孩子說話還比較中聽。

    謝卿雲瞥了一眼夜冥,揉了一把夜政的小臉蛋道:“我那日走得匆忙,只怕是藥堂的人會因此胡思亂想瞎擔心,我還是回去露一面,給他們喫個定心丸爲好。”

    聽了這話的夜政這才收起那一身微慍的氣場。

    搞定了三個小的,謝卿雲無比頭疼地去面對這個大的。夜冥就沒有夜政那麼好說話了,他看着謝卿雲,眼角隱隱閃着寒光,說出的話一字一句都跟帶着刀刃似的,冷冰冰又鋒利得慌。

    “十七派去的探子還沒捎回消息,你去了千金堂,除了坐醫看診以外,也沒什麼能做的事。”

    瞧瞧,瞧瞧他這邏輯。

    謝卿雲揉了揉太陽穴,怎麼以前就沒看出來這個男人這麼難以溝通呢?

    “拜託,好我的王爺啊,我是個女醫,我去藥堂不就是去坐醫看診的嗎?”

    夜冥抿了抿嘴,像是不肯放棄,卻又理屈詞窮。最後只能用自己最熟悉,並且在以往屢試不爽的招數,袖子一揮對謝卿雲說:“明日再去!”

    他這話說出來,夜宏便心頭一跳。別人或許不清楚,但夜宏跟夜政明白,父王這是動氣了。輕則全府上下跟着戰戰兢兢,重則可能有人要丟了性命。

    只不過父王今日看起來並不像往日那樣寒氣逼人,而且孃親也根本不買他的賬。

    謝卿雲儘管不會讀心術,不知道自己大兒子的這些心理活動,她也能看出夜冥此時對自己用祈使句也不過是紙老虎發威而已。

    不過,無論他是來真的還是裝樣子,謝卿雲都不打算給他養成這個臭毛病。

    她挑起一眉,作出驚歎的模樣,夾槍帶棒地說:“喲,攝政王好大的官威啊。只是不知道民女所犯何罪,要把禁足於這攝政王府中?”

    與夜冥的裝腔作勢不同,謝卿雲的不滿可是切切實實地表現在了她每一次的咬字上。夜冥見自己惹惱了她,更是手足無措。思來想去,眼看着謝卿雲要拂袖而去,趕忙先抓住她的手。

    “你給我放手!”

    當着孩子們的面被拒絕,夜冥感到有些面上無光,他抿了抿嘴,硬着頭皮頂着謝卿雲能吐出火苗的目光,終於明白對這個女人只能來軟的,不能來硬的。於是收起了下巴,幾乎是在裝可憐地說:“要月圓了,不是該給我準備藥浴了嗎?”

    “你不是不喜歡泡嗎?”

    謝卿雲將夜冥噎得夠嗆,就連三寶都看不下去了,夜政看了看夜宏,夜宏看了看小桃桃,最終小桃桃撲了上來,抱住了謝卿雲的大腿。

    “孃親啊,你就可憐可憐他吧,你看他,無父無母,形影上吊——”

    夜宏忍不住糾正她:“是‘形影相弔’。”

    “啊對,形影相弔。他都這麼慘了,還中着毒,你就看在他還挺捨得給我花錢的份兒上,救救他吧……”

    謝卿雲一尋思,敢情這都是爲了小桃桃你的好處啊?

    她哭笑不得地抱起小桃桃,擡眼去看夜冥,似乎是小桃桃那番“無父無母”的言論觸及到了夜冥傷心的回憶,他的臉色既有落寞也有羞惱。

    算了,想起景和大長公主回憶起夜冥母親時的表情,謝卿雲心裏也不是滋味起來。夜冥還不到三十歲,能有如今的手腕和心態,不知道年少時經歷過多少明槍暗箭,喫過多少苦頭。

    謝卿雲心一軟,戳着小桃桃肉嘟嘟的小臉道:“你呀,真是鑽進錢眼兒裏了,張口閉口都是錢!”

    小桃桃咯咯直笑,僵硬的氣氛化開了一些,卻沒有化開謝卿雲的心。

    等用過晚膳,謝卿雲來夜冥房裏準備藥浴時,看着那傢伙敞着中衣乖乖地站在浴桶邊,謝卿雲頓時也沒了脾氣。

    她把藥浴料包打開,按照順序把藥材撒進去,末了拍了拍手上的藥渣,衝夜冥一擡下巴:“進去啊,難不成還要我抱你進去?”

    夜冥聽到這話,知道謝卿雲的氣頭已經過去了,脣角一勾,笑得竟有些天真可愛:“你抱得動嗎?”

    謝卿雲橫了他一眼,伸手揪住他的衣襟就把他往浴桶裏拖。夜冥也不躲開,順着她的力道栽進浴桶裏,激起的水花濺了謝卿雲一身,夜冥靠在浴桶壁上,抿着嘴脣偷偷笑。

    謝卿雲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又好氣又好笑,“這樣你就開心啦?你多大歲數了?”

    夜冥的嘴角慢慢撫平,他望着謝卿雲,那雙眼睛裏寫不盡情深義重,以至於他竟然親口說道:“我得感謝你。”

    謝卿雲擰着袖口的水,一時沒有轉過彎來,以爲他說的是自己去山崖下救他的事。

    “你若是真的感念我對你的救命之恩,就行行好,把自己的身體當做一回事,積極配合治療,爭取早日尋找到清除你和孩子們體內蠱毒的辦法。”

    夜冥沉默了少頃,道:“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

    “什麼另一方面?你有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趕在謝卿雲的耐心耗盡之前,夜冥小聲地開了口:“謝謝你,重新給了我一個家。”

    謝卿雲愣住了,她沒有想到夜冥會這麼說。

    尤其是仔細一想,如果這個“家”是她謝卿雲給予夜冥的,那也就是說,在夜冥眼裏,自己也屬於“家”的範疇內。

    這個認知讓謝卿雲感到有些古怪,畢竟對於夜冥而言,跟他有血緣關係的三寶纔是他真正的家人,而自己,跟他連朋友都還算不上。

    轉念又一想,或許,夜冥不過是在感謝自己或者說是原主爲他生下了三個孩子而已。

    想到這裏,謝卿雲的心底感到一陣刺痛,雖然孩子是自己生的沒有錯,但是真正保住這三個孩子,辛苦地懷胎十月的女人,並不是她。

    夜冥真正想感謝的人,不是她這個來自異世界的謝卿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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