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隻修長而冰冷的手。
骨節分明有力，握住了透明的杯柄，透着白玉般的冷意。
線條流暢的腕骨掩藏在寬大的袖口之下。
往上是少年輪廓分明的下頜線條，蒼白的肌膚籠罩在一片陰影裏。
斗篷遮住了他的半邊臉，卻可以感受到他灼熱的目光，如火星一般在顧緋的手背停留。
短暫，又滾燙。
此刻並不是相認的好時機，因此顧緋只是露出公事公辦的微笑：“這位先生，您的熱紅酒。”
面前的女人很快便轉身離開，沈辭垂眸，目光始終在她的白皙的後頸停留。
做吸血鬼的感覺和做人完全不一樣。
好像沒有變化，卻又改變了很多——他的心臟停止跳動，體溫下墜到冰點，屬於人的情感也在逐步抽離。
只剩下了一種渴望。
原始的，追求熱烈的鮮血的渴望。
以及……
對她的渴望。
聽說有吸血鬼混進酒會，勞倫斯本抱着看好戲的心思，卻發現身邊的少年一直默不作聲。
這幾天，他儘可能地帶沈辭參觀吸血鬼世界，幫他融入吸血鬼的生活，以便進一步喚醒“祂”。
然而沈辭始終不肯接受血液，參觀時也抿脣不語，彷彿獨立於世界之外。
直到這一刻，勞倫斯發現，沈辭居然在走神。
“維克多？”
卻聽見少年道：
“我找到她了。”
*
夏茜焦慮不安地走上了樓。
她特意朝着來時的反方向走，不知來到了哪裏，賓客的喧鬧聲也漸漸離她遠去。
這是一條狹窄的走廊，房門緊閉，半邊視線被高大的牆壁遮擋，顯得暗沉許多。
她探了探頭，發現不少賓客被叫到名字，帶去了一個小房間，有人在低聲抱怨，可隔得太遠，她聽不清他們在議論什麼。
下面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往腰間探去，那裏彆着顧緋給她的銀槍。
銀槍裏裝着吸血鬼獵人祕製的子彈，只要她打準，便可一擊斃命。
只是有了前段時間差點被吸血鬼掐死的經歷，夏茜不敢輕舉妄動。
難道真的要拿着這把槍，去殺一隻吸血鬼嗎？
夏茜有完美的身份——弗朗克公爵的寵物作爲掩護，再加上過去學來的不少藏匿技巧，趁亂殺死一隻吸血鬼，似乎不成問題。
用這把特製的槍打入吸血鬼的心臟，子彈與吸血鬼的血液接觸，會形成一種紅晶石，用以判斷血種。只要她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子彈取出，就可以向學校交差。
但夏茜很不甘心。
因爲她有一個強大的對手，顧緋。
失蹤的人類已經找到，都關在弗朗克公爵的城堡，再殺死一隻吸血鬼，她的任務就算完成。可以夏茜的能力，她只能殺死低等吸血鬼，肯定比不過顧緋。
除非……
她把目標轉向這個擺在她面前的，神祕而強大的獵物。
弗朗克公爵。
男人低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寶貝，你怎麼會在這裏？”
夏茜一驚，差點沒有站穩。
起了殺唸的對象就在她身後，她的語氣心虛了許多：“我……我想找你，但我迷路了。”
夏茜的心緊張得幾乎跳出了嗓子眼：“吸、吸血鬼獵人……？”
弗朗克撫摸着她烏黑的長髮，目光似有似無地落在她身上，意味深長道：“查出來會直接處理掉，不用擔心。”
“處理”二字彷彿一桶冷水當頭澆下。
這一刻，夏茜清醒地認識到，哪怕這個男人對她十分寵愛，他們也做了許多親密的事，可一旦她的身份暴露，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和她翻臉。
吸血鬼與吸血鬼獵人對峙，向來只能活下一個。
寒意鑽入她的皮膚，她的身體顫得厲害。
“弗朗克，喊到你的名字了，你不過去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
“伊迪絲，”弗朗克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向他走來的女人，“你連我也查？”
伊迪絲笑得花枝亂顫，語氣玩味了幾分，“你當然不用查，但你身後的小寵物，是不是該去做個檢查了？”
夏茜抖得厲害，不經意間擡頭，卻看見了跟在伊迪絲身後的顧緋。
她的心忽然安定了幾分。
這裏可不止她一個吸血鬼獵人……
顧緋，會幫她的吧？
她摸不準顧緋的態度，可卻不由自主地爲顧緋說話：她把唯一的武器都給了她，她對她這麼信任……
按在頭頂的大掌在收緊，夏茜聽見弗朗克咬牙道：“好。”
他到底還是妥協了。
夏茜的心涼了半截。
她根本來不及把槍藏起來，也不知該藏到哪裏——這裏到處都是吸血鬼。可一旦去做檢查，她的身份就會暴露。
弗朗克幫不了她，他是吸血鬼，是她的敵人，他只會向着他的未婚妻。
只有顧緋和她站在一邊……她是吸血鬼獵人，她和顧緋纔是一個世界的人。
便聽見顧緋主動道：“夫人，我帶這位小姐去吧。”
她始終表現得很低調，若不是她不出聲，弗朗克都沒有注意到這個人。
“你的女僕還戴着面紗？”他一臉莫名，看着伊迪絲的神色多了幾分慍色，“伊迪絲，我怎麼不知道我們之間已經見外成這樣了？”
弗朗克從未在旁人面前忍氣吞聲，卻因伊迪絲而惱火，連帶看她身邊的人也不滿起來。
哪知道伊迪絲卻笑了。
她伸出了手：“也是，就讓你看看她的樣子吧。”
隔着薄薄的衣物，夏茜握緊了槍。
她靠在弗朗克的懷裏，只要悄無聲息地將手繞至他的身後，按下板機，就可以殺死毫無防備的他。
這裏一片黑暗，沒有人知道是她動的手。
少了弗朗克這一強大的威脅，顧緋一定有辦法帶她逃出去……
“撕拉”一聲，伊迪絲轉過身，強行摘下了顧緋的面紗。她笑吟吟道：“說起來，這位女僕和你的寵物還是好姐妹呢……”
“好姐妹”一個詞說出，驚得夏茜手一抖，直接按下了板機，槍口直指伊迪絲與顧緋的方向。
“砰！”
“緋緋！”
槍聲與少年的聲音同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