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擠逼仄的地下室中,夏茜抱着雙膝,眼淚不可控制地向下流。
葡萄酒莊園突然塌陷,伊迪絲滿心念着她的葡萄酒,根本沒心思管吸血鬼獵人的事。
恰時零點的鐘聲響起,光暗世界發生變化,莊園成爲了世界轉換的門,不少吸血鬼紛紛逃回了暗世界。
弗朗克也帶着夏茜走了進去。
比起伊迪絲,此刻對夏茜更大的危險,顯然是弗朗克。
這個曾溫柔甜蜜地吻着她,喊她“寶貝”的男人,與她說話時的嗓音仍然溫柔,彷彿情人間的耳語:“親愛的,你是吸血鬼獵人嗎?”
見夏茜沉默不語,他的笑意愈濃,握住了她的手,取出了那把銀槍。
“哦,瞧瞧,我的寶貝,”他笑着說道,“還帶着武器呢。進城堡之前,你們隨身攜帶的銀製品不是都被沒收了嗎?”
“還是說……”他挑起夏茜的下巴,危險地眯起了眸,“你還有同夥?”
夏茜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絕對不能供出顧緋。
於是她閉口不言,什麼也沒說。
然後就被弗朗克帶到了這間地下室。
他溫柔地吻着她的額頭,說道:“親愛的,你是什麼身份,我並不在意。不過,馬上,我們就會變得一樣了。”
“我很喜歡你,想把你留在我的身邊,所以我賜予你永生。”
——他要轉化她。
意識到他的目的,夏茜瞳孔緊縮,幾欲昏厥。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她是吸血鬼獵人!
一旦成爲了吸血鬼,她會被所有人拋棄,只能留在吸血鬼的世界,留在弗朗克身邊。
可弗朗克能把她轉化爲什麼呢?轉化成貴族嗎?
不,他只會讓她變成卑劣的血僕,變成一個玩物,任人宰割。
那一切都完了。
她將永遠失去重見天日的機會。
一想到這裏,夏茜閉上眼睛,眼淚更加洶涌地滾落。
她曾是天之驕女,連高傲的大小姐顧緋也甘願給她當陪襯。
就算不接受這個任務,不爭這個第一,學校也會給她分配工作,又有顧家保駕護航,她可以一輩子衣食無憂。
可她爲什麼要自作主張?
連顧緋都推開了她,嚴厲地把她趕出了這個危險的任務,她還是自作聰明地混了進來,以身爲餌。
她以爲她很幸運,發現了教堂底下的地下宮殿,又藏在了血族最強大的公爵身邊。轉念一想,也許從一開始,她就已經被盯上,成爲了別人的獵物。
弗朗克等着她自投羅網呢。
他喜歡她的血液,所以不會殺死她。但他可以折斷她的羽翼,讓她一輩子也無法離開他。
強烈的恨意,壓過心底萌動的情意,佔據了主流。
這一刻,夏茜的求生欲上升到了頂峯。
她絕不能坐以待斃……她要逃出去,她要殺了弗朗克!
*
勞倫斯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女人。
他震驚地看着顧緋,好像看見了什麼怪物。
少年顯然也覺得很有趣,祂彎了彎脣,親暱地蹭了蹭顧緋的臉,對勞倫斯說道:“看來她的地位比你高。”
“那我應該先實現她的願望。”
勞倫斯:“……”
討厭的女人!
這種表情出現在沈辭的臉上,實在有趣。換作往常,只有顧緋才說的出這樣的話,而沈辭的臉早該紅透了。
然而祂現在只是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充滿了好奇,與隱隱的危險。
祂是天生的惡,所有人都害怕祂。
像勞倫斯一樣,匍匐在祂腳邊,不敢看祂的臉。
只有顧緋,坐在祂的懷裏,看着祂的眼睛,甚至引誘祂吻她。
她真是一個特別的人,少年想,她好像一點也不害怕。
但是祂很喜歡。
也只是喜歡而已。
沒有情,沒有愛,那雙眸子是冷的,祂沒有任何情感。
卻聽見顧緋道:“我想見阿辭。”
撞進她漂亮的眸,少年的神色恍惚一瞬。
阿辭,那是祂上一個化身的名字。
是個命運多舛的混血,被拋棄在人類世界,保留了純粹的善意。
這麼多年以來,祂的化身實在太多,大量記憶涌入祂的腦海,祂剛剛甦醒,只覺得那些化身離祂都很遙遠,記不清那些事情。
可又離祂那樣近——只是聽見這個名字,祂的心就不可控制地疼痛起來。
吸血鬼是沒有心的,祂怎麼會感到心痛呢?
“那你已經見到了,”少年悶聲道,心裏沒來由地升起一股躁鬱,“他就是我。”
“不,不是的,”顧緋面露微笑,嗓音溫柔如蠱惑,“我的阿辭,是一個柔軟善良的人。”
“他很可愛,很乖,從來不會惹我生氣。”
“他還會唱歌哄我開心。”
一句又一句,像水滴一般落在少年的心上。
腳下的陣法開始劇烈地晃動起來。
勞倫斯心中警鈴大作,他意識到,不可以再繼續下去了。
沈辭會變回來的。
神的意識一旦消散,他的召喚儀式就失敗了,一切都會回到原點。
“偉大的神!”
他大聲道。
他割破自己的手指,讓血液滴落在法陣上:“您是血族的神,不是那個卑賤的混血,您不要被那個女人蠱惑了!”
“殺了她,殺了她……”
勞倫斯唸咒的聲音被打斷。
少年冷冷地看着他,血色的雙瞳毫無溫度,冷戾的目光讓勞倫斯呼吸一窒,幾乎是下意識地向後退去。
“僕從,你太吵了。”
隨着祂的聲音落下,忽然有大力襲來,將勞倫斯甩了出去。
勞倫斯的後背重重地撞在了牆壁上。
這個令多數吸血鬼畏懼的親王殿下,在清瘦的少年面前毫無還手之力,狼狽得像只喪家之犬。
沒有人敢還手。
那是血族的神明,在祂面前,所有的血脈都會受到壓制,只能俯首稱臣。
少年的心亂得厲害。
無數記憶紛至沓來,卻又被勞倫斯的咒語覆蓋,剩下一片黑色的迷霧。
有個聲音在祂耳邊重複:
殺了她。
雙眸變得暗沉,如同紅酒與鮮血,祂的呼吸急促,抱着女人的手在不斷收緊。
顧緋悄聲道:“使用道具【莊生曉夢】。”
一對幽藍色的蝴蝶輕盈地飛出她的指尖,沒入了少年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