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顧緋並不擔心，她心裏自有打算。
隨侍的宮女晚碧在顧緋的眼尾上畫下最後一筆，又抹上金粉，勾勒出鳳凰飛羽的形狀。
看着銅鏡中容色豔麗的美人，晚碧也不由得失神半晌。
本朝女子十五歲及笄，多是十三、四歲便已有婚約在身，及笄禮一過，便馬不停蹄地出嫁了。
像公主這樣十七歲還沒有結親的，其實是少數。然而包括她在內的所有大周子民都覺得，像公主這樣的絕色美人，放眼整個大周，應該沒有人配得上她。
哪知道公主的命運卻是不一般，她沒有隨意許下終身，也沒有孤獨終老，而是被大雍的攝政王給帶走了。
晚碧日夜不離顧緋身邊，不曾見過赫連辭真容。
只是聽外頭那些傳聞，赫連辭殺人如麻，殘忍嗜血，所到之處無不令人聞風喪膽，就算沒有三頭六臂，也該是個臉上頂着猙獰疤痕、體格健碩的武夫莽漢了。
且那雍朝山高路遠，公主千金之軀，怎經得起這般折騰？
想到這裏，晚碧的眼睛紅了一圈，哽咽道：“公主，不論您在哪裏，奴婢都會陪着您的。”
公主只是高傲驕縱了些，可那是她的資本，她人並不壞，對下人也極爲護短。旁人都當昭儀宮是洪水猛獸，只有他們內部的人才知道，昭儀公主對他們好着呢。
看見鏡子裏晚碧的表情，顧緋挑了挑眉：“哭什麼？”
“今日是本宮大喜的日子，不該笑得開心些麼？”
聽她這麼說，晚碧便更加心疼，強行壓下鼻頭的酸澀，牽出一個笑容來：“公主教訓得是。”
*
黃昏，皇城的主幹道紅燈籠高掛，鑼鼓喧天，好不熱鬧。
赫連辭換上新郎服，騎着棗紅的汗血寶馬，從城門一路往皇宮而去。
不少膽子大的百姓，偷偷打開了窗戶，看看那位傳說中大雍的玉面修羅到底長什麼樣。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什麼修羅，這分明是個玉面郎君啊！與他們昭儀宮主確實般配，就是臉色看着蒼白了些，身體似乎也很瘦弱，這樣的郎君，真能上戰場嗎？
於是一傳十十傳百，街道上的百姓漸漸多了起來，膽子越來越大，都是來看熱鬧的。
在一旁陪同的副將知曉赫連辭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目光，因此悄聲問道，“將軍，要遣散他們嗎？”
赫連辭卻笑了起來：“爲何？今天是我大喜之日，讓他們看看不好嗎？”
副將：“……？”
副將默默地閉上了嘴。
自從來了周朝，將軍越發奇怪了。
不久後，迎親的隊伍來到了皇宮前。
蒙着紅蓋頭的顧緋由晚碧與幾個嬤嬤扶着，慢悠悠地走下了花轎，捧起了他們遞來的紅綢。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古代嫁人，”她與系統閒聊，“挺無聊的。”
人類好像總是很注重儀式感，逢年過節，婚喪嫁娶，總有各種各樣繁瑣的儀式。
人工智能系統表示這種人類的話題它無法參與。
昭儀公主之美自然不必多說，守在皇宮裏的衆人，以及顧緋的這些貼身宮女，也見到了傳聞中的赫連辭。
修長高挑的青年穿着大紅的新郎服，這種濃豔的顏色在他身上卻極爲協調，襯得他脣紅如血，膚色冷白如瓷，更添幾分詭譎之感。好似他天生就該立於天地之間，腳踩鮮血與皚皚白骨，款步而來。
婚宴辦得很是熱鬧，後宮衆人也來到了殿前。
顧纖纖坐在極不起眼的角落，她的身後，跟着一個太監打扮的高大男子，稍稍彎下了腰，默不作聲地跟在她身邊，存在感很低。
後宮本就不大，那些嬪妃都是門兒精，顧纖纖被皇帝趕走並被勒令不得踏入御書房半步的消息，不足半日便已傳遍了後宮。
於是那些平日交好的公主嬪妃紛紛與顧纖纖疏遠，還變着花樣折騰她。
想到這裏，顧纖纖便不由得冷笑一聲。不就是想棄她轉而討好顧緋嗎？她可是聽說顧緋幾天都沒出門，除了皇帝誰都沒見，那些找上門的都吃了閉門羹，白費一番功夫。
有的人就是喜歡用熱戀貼別人的冷屁股，能怪誰呢？
她賭氣般喝下一杯酒，看着酒中浮動的桂花，眼裏浮現與甜美外表截然不同的狠色：“寒郎，你真能破壞顧緋的婚禮？”
身後的男子低聲道：“公主莫急。”
君慕寒微微眯起眼，神色晦暗不明。
他本是尊貴的大雍太子，彼時赫連辭不過是個伴讀，卑微如草芥，還被送去大周當人質。
哪知這是條養不熟的瘋狗，不僅差點要了他的性命，更是一手操控了大雍的政權。
但，君慕寒還有一張底牌。
他知道赫連辭最大的祕密。
赫連辭與顧緋正在拜堂。
高大俊美的新郎官，窈窕曼妙的新娘，這本該是極爲賞心悅目的畫面。
但參加婚宴的這些朝中大臣仍然神色複雜。
時至今日，他們終於反應過來，往日刁蠻任性的昭儀公主，在大周危難之際，卻是第一個站出來的人。
赫連辭的要求如此荒誕無力，他們本以爲公主聽了會大鬧一番，毀掉大周與大雍的和談。哪知公主不慌不忙，三言兩語爲大周扳回一局，讓赫連辭都因此安分不少。
這纔是他們大周的公主，這纔有大周皇室的風範！
大周的官員多爲文臣，文人心思柔軟敏感，對家國情懷最爲看中。顧緋什麼也沒說，他們已經腦補出一篇篇悲情壯麗的文章了。
拜天地、拜高堂，接着便是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看着紅綢緞彼端溫婉安靜的美人，赫連辭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容。
韜光養晦這麼多年，他一步一步完成他的復仇大計，終於走到了顧緋這一環。
公主又如何？呵，她現在只有一個身份。
對面的美人忽然輕聲道：“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