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然知道些什麼。
顧緋動聽如鶯啼般的聲音再次響起:“夫君的眼睛又是怎麼了?”
她按着赫連辭的手,輕而易舉地翻過身,二人的位置瞬間調換,變成了顧緋在上。
纖纖玉指在他胸口畫圈,顧緋低下頭,輕柔地捧起他的臉,眸中略帶哀怨:“夫君這雙眼睛裏,怎麼不見我的模樣?夫君沒有看我麼?”
這本該是極其靡麗曖昧的一幕。身着單薄寢衣的絕色美人,一身大紅喜服的冷豔郎君,然而暗涌的不是情.意,而是殺氣。
顧緋成功地激怒了赫連辭。
“昭儀公主,”赫連辭的聲音啞了幾分,“是你下的毒?”
黑夜本就能放大人內心的感觸。什麼也看不見,身體在漸漸麻痹,味覺、嗅覺與聽覺都多多少少受到影響,這種感覺絕對不好受。
奪權之後,赫連辭從未碰壁,所有的事都在他的精心設計之中。哪怕昭儀公主與記憶中略有出入,赫連辭也只是覺得有趣。並且因爲有趣,願意放她多活幾天,等帶回大雍,再好好折磨。
然而此刻,局勢卻變了。
他遇到了一件未知的事。
但他身上的顧緋,卻極有可能掌握了線索。
“夫君開什麼玩笑?”顧緋挑挑眉,美眸盡是笑意,“我一整晚都在房間裏等夫君,哪有機會下毒?”
顧緋現在的心情當然很好。
她早就知道劇情,並且完全可以阻止男主君慕寒,把秋釀酒換成果酒。
這樣的話,至少在這一晚,赫連辭的蠱毒不會發作,他們應該會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但顧緋沒有怎麼做,而是任由劇情發展,耐心等到了這一步。
她還有一個能解奇毒祕術的道具在手上呢。
不過,顧緋現在不準備拿出來。這反派可是對她動了兩次殺心,不讓他喫點苦頭怎麼行?
顧緋知道,哪怕現在赫連辭蠱毒發作,他也有本事殺了她。然而若是如此,就沒有人能爲他解開蠱毒的祕密了。
他只能忍。
顧緋就喜歡別人看不慣她又幹不掉她的樣子。
“夫人沒有機會下毒,對這毒倒是挺了解,”片刻的失控後,赫連辭的情緒似乎恢復了正常,然而眸色極冷,脣角的笑意也沒有任何溫度,“不錯,我已不可視物,其他四感也在失去作用。”
他確實已經失去耐心了。
現在已經到了聽覺,若再任這種情況擴散下去,他連顧緋的話都聽不見了。
“正值周、雍兩國談判,若是我在新婚夜出了意外,夫人不怕引起衆怒,讓周朝爲講和作出的努力付諸東流?”
呀。
看來真是生氣了。
顧緋饒有趣味地看着赫連辭。
這人變臉倒是快,不一會兒又恢復了翩翩佳公子的模樣。只是眼中透着薄怒,臉色也紅了幾分,彷彿被惡女強迫的柔弱書生。
他要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書生就好了,走一步咳三下的那種。可惜,柔弱只是他的僞裝,這分明是匹惡狼,喫人不吐骨頭的那種。
“夫君就這麼不信任我嗎?”顧緋輕嘆一聲,“我既已嫁給夫君,便是夫君的人,怎會對夫君下狠手呢?只是恰好對夫君的情況略有耳聞,感到驚訝罷了。”
顧緋越是這麼說,便越將他帶回那段最黑暗的記憶。
他已手刃仇人,可在顧緋面前,爲何還是如此無力?
鼻尖是她身上若有若無的花瓣香氣,身體也在逐步失去知覺。她纖細的手指輕輕落下來,赫連辭的半邊身體好像也跟着酥麻了。
明明他的五感已在消退……可顧緋的動作實在過於曖昧,於是這消退的五感,反而使氣氛更加旖旎了。
“至於夫君所說,我周朝大臣爲講和作出的努力,我自然看在眼裏,也很心疼他們,”女人幽幽的聲音,如鬼魅一般,嫋嫋地鑽入他的耳內,“可自古成王敗寇,我大周走到這一步,能做的,也不過是挺直脊背,拼盡最後一口氣,讓自己在命運面前顯得不太狼狽。”
“就像現在掙扎的夫君一樣。”
顧緋撫摸着赫連辭的眼睛,如同所有正常的新婚妻子一般,對丈夫柔情蜜意,“看不見、聞不到、摸不着,夫君現在是不是很不好受?是不是很想知道我對你的情況瞭解多少,有沒有解決辦法?”
與赫連辭不同,她的手指纖細,柔軟,冰雪爲肌玉做骨。
“若我說,夫君中的不是毒,而是蠱呢?”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
赫連辭的神經緊繃到了極致,怕再過幾個呼吸,他便會完全喪失聽覺,錯過了顧緋的話。
蠱。
赫連辭自幼便身體特殊。
體弱多病,臉色常年蒼白如紙,每月朔日夜晚,他會咳血不止,彷彿將死之人。
母親告訴他,他是早產的孩子,出生時性命垂危。她動用了草原部落的祕術,把他從生死攸關中救了回來,撿了一條命,但是此後要承受無盡的痛苦。
母親是個很矛盾的女人。
她教他識字,教他武功,多次在他最虛弱的朔日將他丟入寒冷的湖中。那些磨練他的方法,無不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
她培養他,卻又恨他。
但每一次,赫連辭都活了下來。
他不想就這麼輕易地死了。
他要向母親證明自己,他是她仇人的孩子,卻也是她產下的孩子。他可以完成她的復仇。
這麼多年下來,赫連辭早已習慣了自己咳血的毛病,有時還會加以利用。
但他從來不曾把自己咳血與被皇后下毒這兩件事聯繫在一起。
或者說,不願往“蠱”的方向想。
況且草原與巫蠱之術,一個在最北,一個在最南,二者如何聯繫到一塊?
赫連辭的聲音沙啞到幾乎聽不見:“你讓我如何信你?一個養尊處優的公主,認得出南邊的蠱術?”
“我當然不認得蠱術,但我能解,”顧緋眼中盛着笑意,“是不是蠱術,夫君一試便知。”
纖細的手指緩慢落下,從赫連辭的眼睛,摸到了他冰冷的脣。
“現在,請夫君來做一個選擇。”
“要大周的城池,”她低下頭,與赫連辭更加貼近一分,紅脣微微彎起,呵氣如蘭,“還是要能解蠱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