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霍雲辭，顧緋心想。
白日的霍雲辭，是清冷疏離、禮貌紳士的，就算再怎麼被挑釁，也始終表現得很平淡。
而不是像這樣……
她看見霍雲辭鬆開那個學生的衣領，不緊不慢地將袖口向上翻折，顯得頗爲悠哉。對面的學生跪在地上，捂着幾乎被打歪的臉，指不定地求饒：“霍同學，是我錯了……”
是他的第二人格。
霍雲辭將手揣進口袋，只是問他：“被欺負的滋味如何？”
三個學生戰戰兢兢，看見他彷彿看見了天敵，“我們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是江逸塵慫恿我們做這些的……”
晚自習的時候，年級主任突然來找他們好一通問話，之前污衊霍雲辭作弊，學校都沒有偏袒他，只是把他關進資料室而已，他們也沒想到校方會插手這件事，也就這麼巧，他們鎖門後不久，被主任逮了個正着。
雖然主任沒有明着跟他們撕破臉，還是讓他們提心吊膽了好一會兒，在霍雲辭主動提出出來談談的時候，也沒有拒絕。
哪知道霍雲辭一言不合就動手，打得還這麼狠。
他看起來也不像是會打架的人啊！
“江逸塵？”霍雲辭挑了挑眉，眼裏閃過嘲弄，“早晚會收拾他。”
入學兩年多，他一直知道有人在暗中針對他，也隱約猜到和誰有關。但這是他第一次，從他人口中聽見確切的名字。
江家的大少爺，有事沒事，針對他一個被瞧不起的“平民學生”做什麼？展現自己的優越感麼？
三個學生還是沒敢說話。
霍雲辭掃了他們一眼，問：“明天主任再來問話，知道該怎麼說了嗎？”
他果然是知道的。
他們再一次被嚇得不輕，雙腿都在發軟，“霍同學，你放心，我們肯定不會亂說……”
霍雲辭輕慢道：“滾。”
三個學生如釋重負，跌跌撞撞地跑開了，他們一瘸一拐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顧緋抱着手臂，靜靜地站在路燈下。
視線盡頭，少年背對着她，嗓音帶了點笑意，“我後面的同學，戲好看麼？”
顧緋沒想過遮掩自己。
小巷這麼狹窄，一眼可以看見盡頭，根本沒有藏身的地方。她大大方方地站在光源處，身影纖細窈窕，乳白長髮呈現漂亮的淺金色光澤。
霍雲辭回過頭，顯然也注意到了她的頭髮，讚歎道：“你的髮色真好看。”
也只有她能輕鬆駕馭這樣的顏色與氣場。
霍雲辭其實是有“那個人”的記憶的。他知道這個站在一旁看戲的少女是誰。他大可裝成“霍雲辭”的樣子，但看見顧緋，他忽然又不想這麼做了。
少女擡了擡眼，似有疑惑：“你今天早上不是還因爲我的頭髮，要送我去政教處嗎？霍雲辭同學？”
“我還以爲你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她挑了挑眉，“霍同學這是在做什麼？”
看着她半晌，霍雲辭笑了起來。
像是玩世不恭的少年。
“沒辦法，”他按了按手指，將關節按出響聲，“受人欺負太久，總不該一直這麼憋屈。”
他看着顧緋，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說起來，他的出現，也有顧緋的功勞。他只有在霍雲辭渴望衝破枷鎖、改變自己的時候，纔會出現。近來遇到的這些事，霍雲辭本不想搭理，是顧緋的插手，讓他意識到，他是可以反抗的。
也有人會幫助他。
顧緋道：“霍同學很與衆不同。”
她饒有趣味地看着霍雲辭的臉。
她現在算是能理解霍雲辭爲什麼不來上晚自習了。兩個人格的性格實在大相徑庭，除了那張臉，根本看不出是同一個人。
倒是有點像過去那些人類修士走火入魔的樣子，真是神奇。
霍雲辭笑了笑。
他居高臨下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這兩天，在“霍雲辭”的記憶裏，幾乎都圍繞“顧緋”這個身份展開。
她的名字，她的臉。
修長的手撐過顧緋的頭頂，他低下頭，高挺的鼻尖幾乎與顧緋的臉觸碰，溫熱的氣息落了下來，卻有幾分隱藏的危險與侵略性：“是人都有不爲人知的背後一面，很值得驚訝嗎？”
這麼多年以來，除了醫院的確診報告書，霍雲辭沒有將他患有精神疾病的事告訴任何人。
他已經揹負了太多異樣的目光。
只是，在顧緋面前，他忽然有一種將真相全盤托出的衝動——他想告訴她，他與“霍雲辭”是不一樣的。
知道真相的顧緋，還會像傍晚在資料室一樣，爲他出頭麼？
然而正如她突然帶着主任出現一樣，霍雲辭覺得，現在的顧緋，也似乎知道些什麼。
包括她看見他剛剛對人動手。
被意外的人窺見真相，該怎麼辦？
自然是滅口。
顧緋笑了起來。
那雙漂亮的丹鳳眼直勾勾地望過來，彷彿洞穿了他心底的想法。
“那我算不算是，”她的呼吸聲清淺，嗓音輕柔動聽，“與霍雲辭同學之間，有了共同的小祕密？”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原本危險緊張的氣氛，忽然沾上了曖昧不明的色彩。
時間在剎那間凝視。
少女大大方方地與他對視，分明說得是如此曖昧的話，她卻顯得十分坦蕩，好像在陳述一件事實。
她在用這種方式告訴他，不管真相如何，她都不會進一步追問，也會爲他保守。
因爲這是他們共同的祕密。
半晌，霍雲辭笑了。
他嗅了嗅她發間乾淨馥郁的玫瑰香氣，忽然鬆開手，與她拉開了距離，那一瞬間，似乎又回到了白天“霍雲辭”的模樣。
“是。”
他意味不明地說道，“是你我之間的祕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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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章啦！撒花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