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擡起頭，悄悄打量着謝辭。
黑髮黑瞳的少年垂着眼，嗓音仍是淡淡的：“神殿有規定過黑髮的人不能參加儀式麼？”
自然是沒有這個規定的。
對其他髮色的歧視，只不過是貴族之間的一種約定俗成。畢竟誰都知道，黑暗女神早在千年前就已經被光明神封印了，就算這個世界上還有偷偷信仰黑暗女神的人，也不可能膽子大到直接跑到光明神殿來。
一個頭發，又能說明什麼呢？
教皇的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
他自然知道謝辭是黑髮黑瞳——因此他只是象徵性地給謝辭一個機會，再找機會處理掉他。
所有人都可以歧視黑髮的人，獨獨光明教會不可以。畢竟，光明教會一直以包容、寬和的面目示人，主張平等博愛、普度衆生。什麼歧視，什麼潛規則，那都是皇家和貴族的事，與光明教會又有什麼關係呢？
更何況教皇自己本來就有些心緒。這幾個大主教都知道，聖光洗禮儀式只是一場作秀，真要用光明魔法來檢驗，大部分買了名額的貴族子女可能都不合格。
那個女人是誰？謝斯特伯爵夫人？一個伯爵而已，居然在神殿裏公然挑戰教會的權威……
伯爵夫人身旁的謝斯特伯爵也感到尷尬。
他隱約記得，自己似乎有一個私生子，但因爲是黑色的頭髮，他看了一眼就厭棄了，丟給伯爵夫人處理。
哪知道這個私生子居然有這麼出色的天賦。
這本該是一個絕佳的機會，把謝辭的榮譽冠在謝斯特家族上，只是伯爵夫人這一句話，直接撇清了謝辭與家族的關係，這讓他該如何收場？
謝斯特伯爵剛要開口，卻又聽見謝辭淡聲道：“如果真要從儀式的規定出發，露西婭小姐只有十六歲，她也可以留在神殿嗎？”
這一下，直接就成了教皇和主教的責任了。
顧緋不由得笑了一聲，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沒想到他平時總是害羞，關鍵時刻倒是挺會說話。
教皇終於說道：“神對世人的愛是平等的，不會因爲缺陷而排斥任何人，更何況是有天賦的孩子。”
“露西婭可以破格留下，與謝辭一起作爲候選人進入帝國魔法學院就讀。年滿之後，我會爲你們二人安排考覈，考覈中表現優異的人，可以正式繼位。”
他看向二人，露出和善的微笑：“你們覺得呢？”
露西婭乖巧地點了點頭：“當然可以！”
謝辭也微微頷首。
教皇親自開口，身邊丈夫的目光又充滿了指責，伯爵夫人尷尬不已，只好不甘地閉上了嘴。
這一屆的聖光洗禮儀式，在衆人的議論中，以一種匪夷所思的形式結束了。
測試上第一次出現滿級親和力者，一來還是兩個，其中一個居然還是黑色頭髮。
消息傳出之後，外殿裏不少髮色不是純粹的金色的人心裏產生了一絲懷疑。他們一度認爲，光明元素親和力的高低與髮色的純淨度有關，因此在儀式上被刷下來，或許是因爲他們沒有貴族血統……
既然能出現例外，光明教會口中的所謂公平公正……他們真的做到了嗎？
當然，這只是少部分人的內心想法，大部分人沒有想到這麼深層次的地方，只是對謝辭羨慕又嫉妒。
可惜他冷着一張臉，看起來不好接近。露西婭倒是很好說話，只是貴族之間，大多都見過這個女孩，知道她早晚會進入光明神殿，因此沒有多少接近的欲.望。
儀式結束之後，謝辭坐上了光明教會的專屬馬車，離開了光明神殿。
馬車極爲富麗，周圍鑲嵌着各色的寶石，比普通貴族的馬車還要貴氣幾分，一看便是光明神殿的風格，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緊接着，他們發現，謝辭要去的地方，居然是謝斯特家族的城堡。
——他和謝斯特家族有什麼關係？儀式上不是還被伯爵夫人針對了嗎？
他們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謝辭抱着一隻狸花貓走了出來。
他已經換下了那身騎士服，穿的是光明教會爲他準備的長袍，以金線點綴，隱隱有流光浮動，多了幾分矜貴優雅之感，氣質竟不亞於那些從小便受到教育的貴族子弟。
那隻狸花貓看起來只有幾個月大，懶洋洋地趴在他的懷裏，尾巴纏着他的手腕，與他很是親近。
貴族家裏是不會養這種貓的，這一看就是撿來的流浪貓。
圍觀的人不禁在心裏想，不愧是聖子的候選人，果然是位善良的少年。
只是他的身後，卻跟着三位“不速之客”，是謝斯特伯爵與伯爵夫人，還有露西婭。
白天還盛氣凌人的伯爵夫人，此刻臉上掛着討好的笑意，正在同那位領着謝辭過來的神父交談。
“他確實是謝斯特家族的孩子，但是由於身份原因，一直沒有做天賦測試，只是養在城堡裏……”
神父這麼多年在光明神殿，也算是見過了世面，雖然不知道謝辭過去經歷了什麼，但從伯爵夫人的寥寥數語中，也能猜到他曾經的地位。
他心裏不由得有些唏噓，想必謝斯特夫婦也沒有想到，昔日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居然成了光明聖子的候選人。
謝斯特伯爵也笑着看向謝辭，宛如一位慈祥的父親，“這麼多年以來，是我這個做父親的疏忽了他，往後他就勞煩教會照顧了。不準備在家裏再住一晚嗎？露西婭也留下了。”
雖然謝辭與他們不親近，但他身上畢竟有謝斯特家族的血脈。伯爵心想，露西婭那麼討人喜歡，謝辭肯定會爲了這個妹妹留下來的。
謝斯特伯爵的話聽起來合情合理，神父剛要應下，卻聽見謝辭冷淡開口：“伯爵大人。”
少年漆黑的雙眸平靜如深潭，卻像夜色一樣深沉，不似光明那般溫暖，讓謝斯特伯爵的脊背泛起陣陣寒意。
“這裏不是我的家，”謝辭抱着狸花貓，嗓音淡淡，“我來這裏，只是爲了接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