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沒有反抗。
只是站在原地，脣角掛着她一貫的、漫不經心的笑容，雲淡風輕地看着他。
這讓光明神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他會出現，早就在她的預料之中。
“黑暗神——”
“真可惜，”顧緋嘆氣道，“我好不容易纔製造出這具身體，這麼快就被你發現了……”
雙腿在漸漸消散，她卻只是伸出手，揉了揉謝辭的頭，“這個光明魔法師也挺可愛的，深得我心，就是可惜，我還沒能蠱惑他，就被你打斷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
像是意識到什麼，謝辭試圖睜開眼，然而身體完全不受他的操控，他能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
如漫長而寂寥的黑夜一般將他吞沒。
那隻落在他頭頂的手，消失了。
謝辭猛地睜開眼。
顧緋的身影越來越淡，幽藍色的蝴蝶繞着她飛舞，又像是紛紛揚揚的玫瑰花瓣。
不——
他張了張嘴，想要呼喚她，卻看見她伸出纖細的手，輕點紅脣，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
“再見了，小魔法師，光明神。”
下一刻，蝴蝶扇動翅膀，投入夜色之中，面前再也不見她的身影。
蠟燭上微弱的火焰被吹熄，空氣中漂浮的所有黑暗元素，都在這一刻消失了。
周圍安靜無聲，彷彿從來沒有人出現過。
那些消失的黑暗元素，悄無聲息地注入謝辭的血液之中，與他融爲一體。
謝辭好像在一瞬間冷靜了下來。
他知道她在做什麼。
她把所有的注意力，攬在了她自己身上。沒有人會發現那些黑暗元素是被謝辭吸收了，而不是被顧緋帶走或者被淨化……她在爲他創造一個合適的理由，讓他留在光明神殿。
他的眸色越來越暗、越來越沉，手背青筋突起，指節攥得發白。如同兇獸收起利爪，捧起一顆血淋淋的心臟，再將它強行按進胸口之中。
謝辭伸出手，撫摸上胸口，感受着心臟傳來的律動。
那顆心，是爲她而跳動的。
可她拋棄了他。
爲了他合理地留在光明神的身邊——
爲了，除掉光明神。
他垂眸，無聲地勾了下脣。
她是神明，他是她的眷者，他理應爲她奉上一切。只是他太過貪心……爲她奉上一切，也產生了妄念。
墨色在他漆黑的眸中翻涌，森冷又陰涼，他擡起頭，看向了露西婭。
或者說，降臨在露西婭身上的光明神。
這是光明神第二次殺她。
她要他做的事，他會完成的。
看着顧緋消失，光明神眉頭微皺，雖然心裏感覺似乎有點不對勁，可不管如何，顧緋確實是再一次死在了他的手下。
神識掃過整座深淵之城，如今城裏乾乾淨淨，沒有一點黑暗元素的氣息。
這麼一看，顧緋這一次，確實是被徹底封印了。
將神識收回，光明神淡漠的目光落在了謝辭身上。
他可以感受到謝辭留下的使用光明魔法的痕跡。
學院其他人都被攔在神殿之外，能淨化黑暗元素的，也只有謝辭了。
難怪他會差點被顧緋蠱惑。或許這裏飄蕩着不少的殘念，一身光明元素的謝辭於它們而言，如同世間上等的美味。因此一看見他進來，這些黑暗元素便爭前恐後地凝結成黑暗神的模樣，試圖將他吞噬。
然而這些殘念並不強大，光明神隨意出手，便將殘念打散了。
不過這樣也好，本以爲會有一場惡戰，黑暗神這麼脆弱，倒是省去了許多麻煩。
謝辭低下頭，淡淡地“嗯”了一聲，看起來十分溫順。
普通人類，於光明神而言，與螻蟻沒什麼區別，光明神自然不會關注謝辭的情緒。任誰被蠱惑又被喚醒，從美好的夢境中醒來，神情都會有點恍惚，這並不奇怪。
“做得不錯，”光明神微微頷首，“心智還需要磨練。吾會降下神諭，選定你爲新任光明聖子。”
露西婭還是靈魂狀態，原本只是安安靜靜地圍觀，聽見這句話之後，卻按捺不住尖叫出聲：“神明大人……爲什麼？！”
她是大陸上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成功使用神降術的人，光明神對她的身體並不排斥，還願意與她溝通……她難道不是最合適的光明聖女人選嗎？
謝辭？謝辭他做了什麼？只是淨化了一點黑暗元素罷了，要不是她向光明神祈禱，他們能在黑暗神手中逃出生天？
她不服氣！
她自然得不到答案。
於光明神而言，露西婭和謝辭，以及外面的那些學生，身上都有他的神格碎片，他們的身體，都可以爲他所用，露西婭不是特殊的那一個。
只是她祈禱的次數比較多，光明神也養成了習慣，次次都會迴應她。
但是，如果是作爲他在人間的代表，露西婭並不合格。
他甦醒的這段時間，已經瞭解了西蘭大陸目前的情況。
光明教會幾乎壟斷了一切權力，層層分封，血脈與歧視幾乎貫穿了每一個階級，王都裏已經很難看見虔誠的光明神信徒，都是貴族彰顯身份的工具。
打破這種局面最好的辦法，就是選出一位不一樣的光明聖子，跳出固有的等級觀念，讓光明神的信仰重新深入人心。
謝辭，是最好的人選。
他沒有向露西婭解釋，直接離開了。
身體的掌控權迴歸，露西婭卻像是失去了靈魂的提線木偶，呆呆地跪在地上。
昔日的靈動早已不在，她惡狠狠地瞪着謝辭，像是被搶走了心愛玩具的孩子：“謝辭，現在你是光明聖子了，你滿意了吧……滿意了吧？”
謝辭沒回頭，他彎下腰，將那雙落在地上的靴子捧在了懷裏。
這雙靴子不是顧緋變出來的，她消失的時候，並沒有將它帶走。
青年的背影高大修長，然而卻多了幾分毛骨悚然的陰冷感，讓露西婭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謝辭垂眸，很輕很輕地笑了一聲，眼裏卻沒有任何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