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一手撐着沙發的扶手，目光堅定帶笑，以一種俯視的——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居高臨下的姿態，與宋暮辭對視。
那雙美眸裏燃燒着火焰，那樣閃爍的情緒，宋暮辭已經許久不曾見到了。
是野心。
一個十八歲的、心懷夢想卻被強行折斷雙翼的女孩的野心。
她道：“您做過風險投資嗎？”
收益高，風險卻也巨大。走錯一步路，便很可能血本無歸。
可一旦成功，收穫的將是可觀的回報。
“我只有一個願望，從這裏逃出去，回到我自己的人生軌道上，”顧緋道，“您也知道，我沒有什麼好的出身，尚未拿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我一無所有，唯一的籌碼，是我自己。”
她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
乾淨、剔透，對世界的另一面一無所知。卻又正因爲她一無所知，因此，她可以吸收並接受一切新事物，朝着任何方向發展。
因爲她聰明、大膽，且有野心。
宋暮辭低低地笑了起來。
他微闔眼眸，雙手交疊，支起下頜，就這麼漫不經心地看着她。
沒有了金絲邊眼鏡的修飾，溫和的表象被撕開，他的侵略與危險一覽無餘。
“這筆交易的風險確實很高，成本也十分高昂，”他讚歎道，“你用什麼保證我一定會答應你？”
“我試探了您兩次，”顧緋微微一笑，“您都給出了迴應。倘若第一次是偶然——那麼，第二次，我相信不是。我猜，在我身上，是不是有您想要的東西？”
她猜得很準。
《白雲枝上眠》的編劇，是宋暮辭的朋友，與他相識多年，亦師亦友。在劇本創作的過程中，這位編劇曾不止一次與宋暮辭討論劇情，因此，宋暮辭對劇本十分熟悉。
決定參與電影的製作之後，宋暮辭反反覆覆閱讀了幾遍劇本，也圍觀了幾次選角的討論——這一次電影女主角的要求十分苛刻，要年輕，最好不要超過二十二歲，以及，要有野心，要會隱忍。
沒有真正經歷過這些的人，演技再好，也很難演出這樣的感覺。
可這一刻，宋暮辭卻覺得，她很合適。
或許因爲眼前這個女孩的口吻太過狂妄，連他都跟着瘋狂了起來——一個不是科班出身、甚至過去從未接受過相關訓練的女孩，他居然認爲，她很可能勝任這部電影的主角。
畢竟，依她的條件，她再優秀，也至多在電影裏做一個舞蹈演員，還是伴舞那種。
“你爲什麼不猜測，”宋暮辭笑道，“我想要的，是其他的呢？”
彷彿意有所指一般，他的目光在她花瓣般的紅脣、纖細雪白的脖頸上微微停頓。這一刻，儒雅溫和的僞裝被徹底撕開，他的目光多了幾分恣意與輕佻。
十八歲，真是年輕又鮮活的年紀。
顧緋笑意收斂，認真道：“我相信您是一位正人君子，還沒有那麼禽.獸。”
這一刻，宋暮辭終於不再控制表情，笑了出來。
宋暮辭問：“你想去哪裏？”
顧緋毫不猶豫：“回江城。”
宋暮辭笑笑，伸出手，摸了摸她柔軟的發頂。
“三天後，你因絕食以及高燒不退暈倒，必須送去醫院接受治療，我會安排一輛車送你去機場，”說到這裏，那雙桃花眼微斂，強調道，“不需要你真的生病，藥記得按時喫。”
顧緋彎了彎脣：“謝謝你，宋先生。”
想得真周到，果然是隻老狐狸。
至於亂摸她這件事，她就勉強不計較了。
*
首都，司家大宅。
司家大宅是一座四進四合院，坐落於首都最繁華的地段，經過歲月的沉澱，依舊貴氣華然。
作爲首都的百年望族，司家的地位一直無可非議，這套大宅恰恰是身份的象徵。
一輛通體漆黑的加長版林肯在大宅門前停下，是打高爾夫球歸來的司夜爵，與如今的司氏集團董事長、司夜爵的親生父親司啓明。
司啓明年輕時忙於事業，老來得子，雖然頭髮花白，卻依然精神矍鑠，看不出病態。至少現在的司夜爵是這麼認爲的。
父親年過花甲，但身體硬朗，精神狀態一直很好。許多人都猜測，司氏集團董事長這個位置，司啓明會再坐二十年。
父子二人走進大宅，司啓明舒展筋骨，笑道：“好久沒打了，難得運動一下，果然讓人神清氣爽。”
司夜爵道：“是父親您身體好。”
父子二人關係不算親近，司啓明私生活亂，緋聞不斷，不知鬧出過多少私生子女事件。不過，他很注重家族血統，因此雖然私生子女衆多，司氏集團CEO的位置依然穩穩地落在司夜爵頭上。
司啓明笑了笑，突然說道：“阿爵，你今年二十八歲了吧？也該成家立業了。”
司夜爵不着痕跡地皺了下眉。
他幼年在司家大宅長大，見慣了司啓明帶着形形色色的女人進屋，他的母親也因此鬱鬱而終，對於婚姻、家庭，司夜爵不抱有任何幻想，儘管他與他的父親一樣風流成.性。
他可以玩女人，但他不會想要結婚。
“我有個老朋友的女兒，比你幾歲，是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叫蘇小沐……”
“父親，”司夜爵冷淡道，“您知道我不想結婚。”
“但是你不小了，阿爵，”司啓明的目光忽然嚴肅了幾分，專注地看着他，“先成家後立業，顧的了家庭的人，才能掌管好一個大公司。你不成家，我如何放心地把司氏集團交給你？”
這話說得很有分量，已經把婚姻與司夜爵的繼承人身份對等，令司夜爵不得不正視起這個問題來。
結婚？
如果他的未來妻子能跟他籤一份協議，各過各的，他或許可以考慮一下。
*
宋暮辭（現在）：我是一位正人君子。
宋暮辭（未來）：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