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被他弄得似乎都有點不好意思,踢了踢他的小腿提醒他還有人在旁邊,傅雪辭面不改色,繼續把他的話說完。
這讓盛言寧想起今年過年,家裏來了個六歲的小堂妹,粉嫩嫩肉嘟嘟,十分可愛,大家見到她,都情不自禁地換上了這種哄孩子似的語氣。
“傅教授,這位是……”
傅雪辭起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找我什麼事?”
他沒有回答盛言寧的問題。
盛言寧愣了一下,又覺得並不意外。傅雪辭是老師,他是學生,打聽老師的私生活,確實是他唐突在先。
雖然整個歷史系對傅雪辭的評價都是“溫和好相處”,畢竟他的長相斯文清雋,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但是在盛言寧看來,今日的傅雪辭卻與傳聞大不相同,倒像是……圈起領地,宣示主權。
盛言寧甩開了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念頭,露出笑容:“是這樣的,傅教授,我想把我們組研究的主題定爲‘顧國曆史考察’。昨天我在網上查找了許多資料,發現這個項目過去是由a大歷史博物館館長曾齊老先生負責,而網上能呈現的有關信息少之又少,所以想請教您。”
“a市歷史博物館二樓有開放數據平臺,帶着身份證去註冊即可,”傅雪辭在辦公椅坐下,嗓音清潤,“除此以外,a市第二圖書館裏可以借到地方縣誌,都可以作爲研究資料。我記得去年曾老師針對顧國出土文物開過講座,你可以去博物館的開放數據平臺查詢錄像。”
盛言寧邊聽邊飛速記在手機備忘錄上,他跟上傅雪辭的步伐,路過顧緋身側,見她捧着奶茶杯,纖細的手腕上戴着一隻玉鐲,目光忽地一凝。
那是一隻通體水潤的叮噹鐲,描金的工藝勾勒出花瓣的輪廓。但用的不是金粉,而是硃砂紅,倒像是被血染紅了一般。
顧緋挑了挑眉,主動開口:“怎麼了?”
傅雪辭也注意到了盛言寧的走神,不悅地皺起了眉頭,在思考要不要立刻把這個麻煩的學生趕出去。
“這隻鐲子……抱歉,這麼說可能有點冒昧,但是我可以看看嗎?上面的花紋很漂亮,我想看一看它具體的樣子。”
盛言寧也不知自己今天是怎麼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說出許多不受控制的話,可是心裏總有一種衝動,引導他做出這些莫名其妙的事。他明顯感覺到周圍的空氣低了幾個度,顯然傅教授的心情又不好了。
他心想,這個女孩應該是傅教授的妹妹吧?代入一下他自己,假如他的妹妹被莫名其妙地搭訕……
“可以。”
顧緋輕輕點頭,取下玉鐲,主動交給了他。
女孩低着頭,纖長的睫毛根根分明,像蝴蝶的翅膀一樣輕顫。手腕光潔纖細,盛言寧忍不住想,所謂“柔若無骨”,大概就是這樣吧。
他分明連直視她的臉的勇氣都沒有,心卻跳得有些快了。
傅雪辭忽然問。
他平靜地看着顧緋,臉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口吻溫和,只是眸色漆黑深沉,藏着某種危險的訊號。
顧緋彎了彎眼:“傅雪辭,你要不要嚐嚐?”
這是傅雪辭不曾想到的回答。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塊蛋糕已經遞到了他的脣邊,沙發上的女孩亮晶晶的一雙眼,似乎在好奇他的答案。
他的神情罕見地僵了僵,薄脣輕啓,咬下了這塊蛋糕。
滿是水果的甜味和奶油的香氣。
這讓傅雪辭想到過去,他的一位朋友養過一隻貓,每天都在發鏟屎官日記。小貓咪新到家的那幾天,高貴冷豔,生人勿近,朋友的朋友圈裏天天吐槽自己養了個祖宗,直到貓咪漸漸熟悉了家裏的環境,甚至主動蹭了一下朋友的胳膊,他激動地連發了三條朋友圈表達自己的心情。
曾經傅雪辭難以理解這種“狗奴”“貓奴”心理,現在卻忽然共情了。
原來,在自己精心付出之後得到迴應,是這種感覺。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點,也足夠讓人心情愉悅。
“嗯,”傅雪辭點了點頭,“還不錯。”
盛言寧端詳着玉鐲,努力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玉鐲上的花紋,確實很眼熟。
盛言寧從小就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盛家祖上是巫師,曾爲多個朝代的君王服務,盛言寧作爲盛家的這一代傳人,也繼承了一雙陰陽眼,偶爾會看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曾經盛言寧爲了維持生計,接過一段時間風水先生的活,靠這雙陰陽眼驅散鬼魂。
當他看見玉鐲上的花紋之後,他的眼睛卻好似透過了玉鐲的表層,看見了一道翩躚如蝶的紅色倩影。
盛言寧用力眨了眨眼,他仍在傅雪辭的辦公室,手捧玉鐲,方纔一閃而過的畫面彷彿只是錯覺。
“我……”盛言寧沉默了一下,說道,“我可能在我家族的族譜上見過這種圖案,但還需要查證。謝謝。”
花瓣不是常見的品種,枝藤纏繞,更像是某種圖騰。尤其是在被血染紅之後,愈加象徵着某種符號。盛言寧確信他一定見過,只是一時半會卻想不起有關信息。
懷着莫大的心理壓力,他將玉鐲還給了顧緋。沒想到傅雪辭沒有立刻讓他離開辦公室,而是問他:“你是哪裏人?”
盛言寧笑道:“我就是a市本地人,住在步光區那邊。”
傅雪辭眼眸微眯,語氣難得平緩了些,“如果能找到,可以發到我的郵箱嗎?”
族譜過去是家族隱私,但到了這個時代,早已不再發揮作用,在歷史系學生眼裏都是珍貴史料。盛言寧去年跟着團隊深入山林村落,也經常求着別人要族譜。他心裏雖然疑惑,但還是點了頭:“好。”
便又聽見傅雪辭問:“盛言寧同學,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
——沒有問題就可以滾了。已經忍耐許久的傅教授在心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