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軍官戰戰兢兢地低着頭，不敢亂說話。發現裴京沒有理她之後，容芊也意識到自己有些莽撞，咬了咬脣，頗爲心虛地挪開視線。只有顧緋悠哉地走進來，像進了自家後院似的，還要點評一二：“這屋子的裝修倒是不錯，我還以爲裴先生帶了個名角兒來唱戲呢，沒想到……”
話說得曖昧，兩個大男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顧泓素來不喜歡這個囂張傲慢的侄女，也討厭他那個獨佔家產的大哥，天知道剛纔顧緋闖進來喊出那聲“小叔”之後，他的內心有多麼驚嚇。
“顧緋！”顧泓斥道，“隨意亂闖他人的包廂，這還像個名門閨秀嗎？你父親怎麼教你的？”
顧緋笑道：“小叔誤會了吧，我只是在門口看看，兩位副官說不能進，我就沒進來了。倒是容小姐心心念念着未婚夫，不顧軍官的阻攔衝進來，嘖嘖嘖，兩位感情可真好呢。”
她的聲音忽然一頓，高大的山水屏風後，她聽見了隱隱的呼吸聲。
顧緋挑了下眉。
容芊立刻委屈上了：“裴京哥哥，我……我不知道你在這裏談事情……”
顧緋側過身，背靠着屏風，慢悠悠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有什麼事好談的？我都不知道，小叔你什麼時候跟裴先生這麼熟了？”
顧泓一臉陰沉：“顧緋！”
顧泓怨恨他的大哥，也怨恨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侄女。大哥經商發達之後，便傲慢極了，一點機會都不給旁人，養出的女兒也是一等一的高傲。顧泓偏要鋌而走險，證明自己也能做出一番事業。
誰知道這個侄女會突然闖進來呢？
“容小姐，”裴京臉色難看，“我與顧先生有要事要談，請回吧。”
“什麼要事，連未婚妻都避着？”顧緋在旁邊道，“裴司令，容小姐一心想要見你，你多傷人家的心哪。”
容芊心裏委屈，卻也覺得顧緋說的沒錯。裴京大可說明情況，對她客氣一些，怎麼一上來就是逐客令，有沒有把她這個未婚妻放在眼裏？
氣氛正僵硬着，忽然“啪”的一聲，一盞煤油燈從桌上摔了下來，房間裏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容芊尖叫一聲，下意識去抓裴京的手，顧緋後退兩步，來到了屏風後。
她對上了一雙眼睛。
戲臺上昳麗瀲灩的男人，如今換上黑色長衫，下頜線條冷淡鋒利，幾乎與寂靜的黑暗融爲一體。他握住顧緋的手腕，冰冷的槍口抵着她的掌心。
顧緋像是被嚇到了，可當她擡起頭，眼裏仍盛着笑意，忽然收攏五指，握住那把槍，順着陸清辭的動作，按住他的肩膀，紅脣輕輕擦過他的耳垂。
“陸先生今天，很不一樣呢。”
幾乎是貼着他耳朵說出的話，陸清辭甚至可以感受到她呼吸的溫度。緊繃的喉結上下一滾，然後，鬆開了對她的桎梏。
門外正熱鬧着，裴京在安撫容芊，軍官叫來小廝檢查煤油燈，顧泓趁亂把桌子上的資料藏好，顧緋已經發現他與裴京有來往，這件事尚且能編個藉口糊弄過去，但如果她偏要告到大哥面前，就不要怪他不講叔侄情分了。
“好好的燈，怎麼說壞就壞了？可真把我嚇了一跳，”她抱怨道，“誰想摻合你們未婚夫妻之間的事呀，真是浪費時間。走了。”
她很快就離開了。
沒過多久，房間裏重新亮起了燈。容芊見顧緋離開，也沒了炫耀的意思，很快就走了。裴京與顧泓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裴京似笑非笑地看着顧泓，說道：“你的侄女很有個性。”
顧泓知道他指的是之前拒婚的事，不屑一笑，“只是個被寵壞了的小丫頭罷了。若是她敢泄漏什麼……”
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裴京笑了笑，拉開抽屜，“二當家對親侄女都捨得下手？我倒是覺得……”
他的笑容僵在嘴角。
他們先前收起來的那張交易清單，不見了。
*
藝園忽然被封鎖起來，帶人來的是裴京司令，說是這裏可能混入了間諜，要逐一搜查，期間不允許任何人離開。
顧緋在包廂裏聽戲，神色懨懨地倚着軟榻，小丫鬟在給她捏肩。
陸清辭已然換上戲服，除了未着妝面頭飾，表現與平時並無差別。方纔包廂裏那些事，彷彿只是一場夢。
門忽然被大力推開，一隊穿着制服的士兵闖了進來，爲首的是裴京，眯起眼，注視着軟榻上的女人。
“搜！”
“搜什麼？”顧緋打了個呵欠，面帶倦意，“難道我這房間也能藏間諜不成？裴司令可別冤枉人了。”
裴京笑了笑：“顧小姐是心虛了？”
顧緋輕嗤一聲，“我只是在想，倘若什麼也沒有搜出來，裴司令打擾我聽戲，該怎麼向我賠罪纔好。”
她向來目中無人，裴京本想說些什麼，想到顧家未來的遭遇，頓時又笑了。她現在囂張，往後不得不到他面前求情，那才叫有趣。
“好，”裴京點頭，“我會向顧小姐賠罪。”
他完全沒有留意房間裏另一個人。陸清辭垂眸，淡淡地看着他，彷彿野獸鎖定了他的獵物。
士兵們仔仔細細地搜過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確實什麼都沒查出來。而顧緋穿着旗袍，完全不可能藏東西。
裴京的臉色沉入谷底，只是深深地看着顧緋：“打擾顧小姐雅興，裴某給顧小姐賠個不是。”
顧緋笑道：“那就請裴司令出去。”
包廂的門被重重地關上，彰顯當事人心情的不快。
耳邊忽然響起男人低沉的聲音：“顧小姐與這位司令關係不好？”
“第一次見面就向我求婚，誰願意與這種不用腦子思考的人打交道？”顧緋漫不經心道，“他一來，確實掃興。我不想聽戲了，先生幫我捏捏肩膀吧。”
小丫鬟聞言，非常自覺地離開了包廂。感受着肩膀上的力道，顧緋愜意地眯起眼，像只慵懶的小狐狸。
她睜開眼，注視着陸清辭清冷的臉，忽然就笑了，湊到他耳邊道：“先生換衣服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快了很多，只是不知道這一次，你把槍藏在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