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把尖銳的刀懸在半空中,刀尖對準他們。嘉嫵的心在胸腔中狂跳不止,一瞬間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涼透凝固,儘管她現在並沒有要逃走的心思,就算有,眼下也是插翅難飛。

    銀面黑甲衛又名“銀麟衛”,是沈禁圈養的一批死士,更是精銳中的精銳,據說銀麟衛任何一個人,在戰場上都有以一敵百的實力,他們無一不是沈禁的利刃,替沈禁威懾朝野內外。而沈禁居然用他們來對付她和周沐風,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天色晦沉沉的,最後一縷夕光淹沒在茂密的黑林之中,不知是誰率先點燃了火炬,金色的火光亮起來,一個高挺的身影出現在銀麟衛身後,他面色冷白,一張脣線完美的薄脣卻緋紅若朱,脣角微彎明明在笑,但他的雙眸中卻是低到冰點的冷,笑意不達眼底,似重臨人世的妖仙,亦正亦邪。

    那人信步而來,一步一步朝二人走近。

    寒氣在樹梢凝成水珠,一顆滴了下來,落在嘉嫵的發頂,冰得她渾身抖了抖,那股子寒意從天靈蓋擴散出來,直衝入四肢八脈。

    沈禁如刀子般的目光刺了過來,她手腳都開始不受控制地沁出冷汗。

    按目前的情形來看,以沈禁的性子,他少不得要誤會她想要逃走,還是和周沐風一起逃。前幾日,他還爲了周沐風和她爭吵,今日她們被他逮了個正着。這下,她恐是跳進黃河也說不清。

    儘管她並不知道周沐風爲何會出現在此處。

    一想到這些,嘉嫵不由的心下涼了個徹底。

    沈禁睥睨二人,先拿周沐風開刀:“周將軍未得孤的準允,便獨自歸京,你可知,擅離職守是死罪,罪同謀逆。”

    他還是用那種雲淡風輕的語氣,卻在勾勒別人的死路。

    周沐風見狀,緊緊攥着腰間佩劍的劍柄,單膝跪下:“太子,臣膽大妄爲,挾持嘉姑娘,還請殿下賜死。”

    沈禁低頭看他,如看地上的螻蟻,問道:“哦?你是說,是你挾持她,而不是你們二人一同謀劃,想要遠走高飛?”

    周沐風道:“是的,嘉姑娘受臣矇蔽,被臣騙來此地。這一切都是臣一手策劃促成,同嘉姑娘無關,還望殿下明察。”

    沈禁聽之笑意更深,他長眉揚起,問一旁的嘉嫵:“你呢?有什麼要辯解的。”

    嘉嫵在冷風中僵立着,話頭被強行遞過來時,她才從周沐風保她那番話中緩過神來,她沒有去看沈禁的眼睛,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是默默地雙膝屈着跪下來,像失去了生氣。

    她默認了這一切。

    沈禁譏諷道:“孤還以爲你也要學他那般,自己攬下全責爲他開脫,真沒想到,是孤高看了你。”

    他說罷,以一個上位者的姿態,高高在上,用狀似同情,實則憐憫羞辱的口吻對周沐風道:“周將軍,瞧見沒,這賤婦就是這般膽小如鼠,厚顏無恥,敢做不敢當,爲這樣薄情寡義之人赴死,孤真爲你感到不值。”

    周沐風不爲所動,道:“殿下言重,嘉姑娘並非那樣的人。”

    見他還在爲嘉嫵開脫,沈禁不禁放肆大笑起來,笑聲盪開,擾亂寂靜的山谷。

    “真是情種。”

    嘉嫵咬緊雙脣,她頭腦嗡嗡作響,像是有一萬隻蜂藏在其中,她閉上眼,逼迫自己去聽那些風聲鳥聲。

    她多麼希望此刻的自己立即失聰,如果耳朵聽不到那些惡意羞辱自己的話,是不是她也能好過一些了。

    方纔沈禁問她要不要替自己辯解時,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告誡自己,千萬要穩住心神,萬萬不能失去定力去向沈禁求饒。

    以她這些年的對他的瞭解來看,如果她去向他求饒,求他放過周沐風,把所有的過錯都往自己身上堆。只要她這麼做了,他不僅不會讓她如願,反而會用她想都不敢想的手段,狠狠整死周沐風。

    這些年在他身邊,她都是這麼過來的。他行事從未顧及過她,她的所求,也全部在他明裏暗裏的插手干擾之下,一一落空。

    他向來見不得她好過,他將她玩弄於股掌之中,就是要她求而不得,要看她傷心欲絕,走投無路。他用他狠辣的手段,將她對他的一腔慕意,尊嚴,希望,一一磨平。

    這樣,他便能報當年,她插足他和長安郡主的一箭之仇。

    ------

    春日的夜晚細雨紛紛,天空幽黑中泛着淺淺一圈彤光,玉山護國寺中,沈禁打橫抱着一個被墨色錦緞斗篷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女子,一腳踹開禪房的門,朝裏屋走去。

    來到內室,他掀開素白的帳子,毫不手軟將女子拋入榻中,沒有半分憐惜。

    雖然是爲儲君準備的禪房,但到底是寺廟之中,條件有限比不得宮裏。儘管有斗篷裹着,嘉嫵還是被摔得渾身都疼,一時間趴在織金雲錦羽被上,有一下沒一下軟弱地低聲喘息。

    一路上,沈禁用那隻比鐵還硬的手臂,將她勒得很緊,彷彿擔心她真的逃走似的,片刻也未鬆開,好幾次她險些喘不過氣來,卻又不敢開口聲張。

    沈禁翻身上榻,一把提起還在喘息的嘉嫵,三兩下扒掉了她身上的斗篷。

    此時的嘉嫵還穿着崔定給她的那身黑色太監衣衫,她髮髻塌了,固髮簪在路上掉落使得一頭柔軟的長髮散開,略微凌亂地披在肩頭腰後,衣衫領子上的係扣鬆開兩枚,露出白皙細瘦的頸子,往裏隱隱可見一小截藕粉色的心衣。

    她垂着頭,任由沈禁動作,安安靜靜,一言不發。

    沈禁把斗篷甩下榻,他兩手撐在嘉嫵身側,俯身逼近她。

    “你想跑?”他用那種危險的語氣問道,目不轉睛地盯着面前弱小的姑娘。

    少女小臉煞白,幾乎失去了血色,她閉口不言,看着自己的膝蓋,像是沒聽到他說的話。

    “你不僅要跑,還跟周沐風跑?”他隱忍着怒火。

    少女依舊不答話,她整個人呆坐在榻上承受他的質問和冷怒,像一棵雷雨夜中的葉芽,無聲忍受着風雨的侵襲。

    沈禁耐心告罄,伸手扼住她的雙靨,強硬地迫她擡起頭來,“孤在同你說話,你裝什麼啞巴?”

    嘉嫵被迫與他對視,他掌上的力道很重,箍得她的下巴像脫臼了一樣疼,但她也只是微微蹙起眉,愣是一聲不吭。

    沈禁貼近她的臉,半嘲半諷道:“孤早就說你同他藕斷絲連,你還嘴硬否認。嗯?今日這算什麼?你別同孤說,真是他劫持的你,而你清清白白,什麼都不知曉。”

    嘉嫵微微張脣,清透的眼眸中泛起一絲漣漪。沈禁此人一向自負,她知道自己此刻無論說什麼,他都不會信,他只相信他自己的眼睛。

    與其做徒勞的掙扎,倒不如做些別的事分散注意力。

    兩人僵持了片刻,嘉嫵慢慢直起身子,伸出一雙玉白的手,細如蔥根的手指攀上他完好的衣領,一邊解開一邊語氣柔軟地道:“夜裏的露水將殿下的衣衫打溼了,殿下換一件吧,莫要着了風寒。”

    沈禁覷着她,陰沉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平和了幾分,身下少女在他的力道下,原本雪白的面頰染上好看的櫻花粉色,她本就是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含情目,天生嫵媚,今下又雙眼溼潤,在葳蕤燭火下,眸光瀲灩,愈發顯得風情無限。

    他視線下移,透過她下巴下鬆開的盤扣,可以瞧見內裏白嫩柔軟,比花還香的肌膚。

    夜色如水,禪房深處,一聲聲衣帛撕裂聲響起。

    嘉嫵覺得自己像水中的藻荇,被江水一遍又一遍地衝刷,又被江裏的魚蝦不斷地啃食。她身心俱疲,筋疲力竭,卻又不得不日日承受這些,直到整個人變得麻木不仁,被迫接受這一切。

    她的世界因此慢慢變得荒蕪,黑暗,毫無生機。最後她緊閉門扉,不讓一絲日光照進她的心。

    恍惚之中,她聽到有人在溫柔的呼喚她。

    “嘉嫵,嫵嫵,嫵兒。”

    “醒過來好不好,你想要的一切都會有。”

    “只要你醒過來,我什麼都答應你。”

    那道聲音極爲懇切,語氣輕柔又卑微,喚了她一遍又一遍,苦苦哀求,求得她幾乎動容。

    可她一睜開眼,望見的,卻只是沈禁那張冰冷的臉。

    他咬着她的耳垂,狠狠研磨,在她耳畔咬牙切齒地警告她:“不準逃,不準離開我。”

    “否則,我讓嘉安永遠待在邊地,到死也回不來。”

    “你永遠是我的,那也別想去。”

    她重新閉上雙眼,一行清淚在沒人瞧見的地方,緩緩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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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了幾日,祭祖禮結束。嘉嫵回到宮裏,一日深夜,崔定再次來到她所在的芳歇院。

    崔定來時兩條腿行走不便,像是受過刑。這是嘉嫵繼玉山見嘉安一事後,首次見到他。

    嘉嫵心裏一陣內疚,道:“崔大人,嘉嫵還是連累你了。”

    崔定不在意似的擺擺手道:“不礙事,嘉姑娘,崔某這次前來,是有個不大好的消息要告知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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