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相親不歡而散。
儘管已經是春天,但三月底的晚風,還夾着絲絲刺骨的冷。
街燈四起,投下一團熾白的光影。車水馬龍,遠處立交橋上的車流蜿蜒相連,匯成一條條搖曳的燈河。
餐廳沿江岸建立,夜色下的江水倒映着城市的絢爛霓虹亮光。
林以宜坐在餐廳外藤椅上,她低垂着眼,低聲和楊川川通話,解釋自己和這個相親對象沒有眼緣。
楊川川並未多說什麼,表示理解。閒聊兩句,兩人掛了電話。
林以宜放下手機,雙手交叉摩挲了下胳膊肘,冷風穿過薄薄的針織刺到骨肉裏。她視線再一次地望向餐廳門口。
冷死了。
怎麼還不出來。
她又看了眼時間,有些不耐煩。
正當她想要放棄,站起身時,門口忽然有了動靜,有人走出來。她一頓,循聲看去。
岑清許和一個女生並肩出來。
女生長髮披肩,大眼睛,鵝蛋臉,有些眼熟。
幾秒鐘的時間,林以宜在大腦裏搜刮着,終於想起——
吳曦。
那個總是跟在岑清許身後的既不同父也不同母、八竿子打不住一點關係的妹妹。
林以宜還在回想,那端吳曦立刻注意到她。
外邊沒幾多少人,林以宜身姿高挑,一頭長卷發被懶懶束在腦後,脖子白皙修長,像只驕傲的白天鵝。
很難不注意到。
看到她的一瞬,吳曦馬上就想起她是誰。
她的臉色驟變,下意識拉住岑清許,妄圖阻止他望過去:“阿許,我們走那邊——”
卻不料,已經晚了一步。
岑清許已經看到了她。
他沒應,徑直往前走。
吳曦感覺自己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頭皮都在發麻。
旁人都知,更別提她。
林以宜就是個“喫人的妖精”,專門禍害岑清許。
吳曦腦子嗡嗡作響,耳畔似乎迴響着那些關於他們的傳聞聲兒:
……
“你聽說了沒?岑清許被甩了……據說,據說啊……他還哀求林以宜不要分呢——”
“天啊,我們學神怎麼變成這樣了。林以宜真是把他喫得死死的啊。”
“岑清許這樣墮落都是林以宜害的,把人拉下神壇,又讓他變成魔鬼。”
……
不行。
必須阻止她接近阿許。
吳曦警惕地繞到岑清許右邊,佯裝親暱地挽起他的胳膊,以自己的身體,拉開他和林以宜的距離。
然而下一秒,岑清許手上用了幾分力,扯開她的手。
他在林以宜面前站定。
林以宜甚至還沒開口,他漆黑的眼眸安靜地看着她,開口時嗓音竟有幾分沙啞:“等人?”
林以宜沒想到他會主動說話,一瞬間的愣怔後,迅速回過神,輕輕點頭:“在等你。”
岑清許偏頭,對吳曦說:“你先回去。”
吳曦敏銳地察覺到他們之間奇怪異常的氛圍,她下意識拒絕:“我不——”
“王彬文就在路上。”岑清許打斷話。
岑清許垂眸,看她一眼。眼神不冷不淡,帶了幾分威壓。
吳曦默默地咽回肚子裏的話,不情不願地答應:“好吧。”
林以宜看着吳曦離開,再回頭看向岑清許時,彷彿這中間多年的時光不存在,語調稀疏平常:“吳曦漂亮了許多,以前像個假小子。”
岑清許淡聲:“嗯。”
林以宜知道他本是孤僻寡言的人,她有些沒話找話:“有對象了嗎?”
岑清許低問:“誰?”
“吳曦啊。”
“有。”
“哦。”
林以宜說完,又陷入沉默。
半晌,她又開口,對岑清許笑了下,“我不用問你。”
她聲音有些輕,被夜風一吹,她的氣息一攪,岑清許並未聽清。
他微微彎下身體,以聆聽的姿勢:“嗯?”
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她頭頂偏前方的街燈投下的光,往她身上壓下一片暗影。沉沉的,包裹着她的臉頰。
林以宜聞到他身上清新幹淨的氣息,很淡的像是夏日氣味的洗衣粉香氣,也有些熟悉。
好像高中的時候,她有問過他用的是什麼牌子的洗衣粉,很好聞。
好像是同一種氣味。
她記不太清了。
“我說。”林以宜悄悄踮腳,湊到他耳邊,輕而緩地在他耳畔呢喃,字咬在脣齒間,極其魅惑,“去我家嗎?”
猶如炸雷在耳邊轟鳴,岑清許身體微僵。
半晌,他冷着臉,“嗯。”
林以宜坐上他的車,自覺坐到副駕上,打開上方的鏡子,拿出粉餅補妝,邊漫不經心地說:“島嶼巷三棟301。”
話音落下,岑清許啓動引擎的手頓了頓,他無聲地看向她,目光意味不明。
“啪”地一下短促聲,粉餅合上。林以宜對上他的視線,彎起脣角:“熟嗎,你以前的家。”
-
晚上八點左右,島嶼巷子漆黑一片。
這裏大多住的都是老人,他們睡得早,也爲節省電費。此時,沒有一戶窗口是亮着燈,只有一盞路燈發着微弱的光。
巷子太窄,車輛開不進去。
岑清許沿着馬路找了個停車位,把車停在這兒,跟着林以宜一起踏進黑沉沉的深巷。
腳步聲在靜謐的黑夜裏分外清晰。
林以宜甚至能聽到身旁人平緩均勻的呼吸聲,淺淺的,和他的人一樣,乾淨溫柔。
她開口:“我很少這麼晚回家。太黑了,有點怕。”
說完,她看向岑清許,眉眼勾人隱在黑暗中,“你以前下晚自習回來,會不會害怕?”
岑清許一本正經的:“不會。”
林以宜“哦”了聲,岔開話題:“你好久沒來過這兒了吧。”
“嗯。”
林以宜有些好奇:“有多少年了?”
岑清許直視着前方,背脊挺得筆直:“爺爺去世後就沒回來過。”
林以宜一頓。
好一會兒,她輕咳一聲,生硬地避開這件事:“這兒一點都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