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以宜揚起小巧的下巴,理所當然道:“對啊。”
開學到現在,王老師不是不知道林以宜的性子。她雖然成績挺好,但頑劣狂妄,天生反骨,常常目無尊長,做出一些離經叛道的事情。
平時她也很少見到林以宜和岑清許有過什麼接觸和交談,不知道她爲何選擇和岑清許做同桌。
王老師隱隱有些擔憂。但自己立下的規矩,也不好當着衆人的面反悔,只好乾笑兩聲,讓下一位同學來選座位。
身旁,岑清許低着頭,專心看書。
彷彿周圍的事物都與他無關。
對於林以宜的突然闖入,他沒拒絕,也沒說什麼,任她爲之。
窗外雨聲淅瀝,天色陰沉,密佈沉甸甸的烏雲,秋色蕭涼。
林以宜去把凳子和書包拿來,她坐下時,一陣淡淡的橙花氣息縈繞。
岑清許的目光在書頁上停落幾秒,半晌,目光隨着文字緩緩滑動。
林以宜也沒說話,在忙着整理桌洞。
她把所有的書拿出來,擺在桌面上。桌上凌亂,書本亂疊,還有皺巴巴的試卷、小鏡子和幾隻口紅,甚至還從裏面拿出兩根棒棒糖。
她低頭看了眼,想起好像是上星期買的。拿起一根棒棒糖,她轉身問岑清許,“喫糖嗎?”
岑清許眼皮未掀,淡聲拒絕:“不用。”
話落,他聽到少女一聲意味不明的嘖聲,隨後,糖果就呈拋物狀準確無誤地掉落在他攤開的書上。
伴隨着林以宜的聲音:
“喫。”
岑清許壓了壓眉心,放下手中的筆,修長的手上手背青筋明顯,隨意半曲着放在桌上。他側頭,無聲地看着林以宜。
林以宜毫不害怕地對上他的眼,秀氣的眉毛囂張地挑起,“給新同桌的禮物,你不能不要。”
岑清許不能理解她的想法,他沉默半晌,兀自平復情緒,安靜地收回視線,把那根棒棒糖拿起,放到靠牆的一邊,隨後便置之不理。
全班同學換完座位,下課鈴聲也正好響起。
林以宜把課本合上,轉身說:“班長。”
岑清許沒搭腔。
林以宜深吸口氣,耐着性子:“岑清許。”
她算是明白了,這個看着德智體美全能的優等生,實際上就是個沒禮貌的傢伙。她也不管岑清許有無迴應,直接問:“去喫飯嗎?我請你。”
“不去。”
林以宜耐心耗盡,站起身:“那我走了。”
她走出教室,正好碰到隔壁班的女生,兩人結伴一起去食堂喫飯。
喫完飯,她端着餐盤送去洗刷區,猶豫了好一會兒,對身邊女生說:“你先走吧,我再打一份飯。”
女生驚訝:“你沒喫飽嗎?”
“不是。”林以宜沒多說,“給別人帶的。”
“哦,沒事,我陪你一起。”女生說。
林以宜又重新打了份飯,特意叫阿姨多打點葷菜,打包盒滿滿鼓鼓的,都快要合不上。
女生目瞪口呆:“你同學食量這麼大啊?”
“對。”林以宜輕哼一聲,“撐不死他。”
明德中學的學生分爲兩批:住校生和走讀生。中午休息的時候,住校生都會回宿舍午睡會兒,而走讀生可以回家喫飯午休,也可以留在教室裏趴一會兒。
林以宜不願意回家,中午有時候會在學校喫,大部分時間都會去外面晃盪,消磨掉時間,等下午要上課了纔回來。
和隔壁班女生告別,林以宜徑直進教室。
果不其然,教室裏只剩下岑清許一人,他手上拿着一塊麪包,黑色的保溫杯,瓶口打開。
林以宜走近了瞧,看見他在看書,是教室圖書架上擺放的課外書,好像是語文老師前幾天推薦要看的名著。
林以宜把打包好的飯菜放到他桌邊,用下巴示意:“喏。”
岑清許掀起眼簾,只一眼,便面無表情地斂下眼,淡淡拒絕:“不用,謝謝。”
“我主要是想感謝你送我去醫務室。”林以宜第一次覺得自己脾氣居然這麼好,道,“你不接受的話,我就又要欠你一個人情了。”
她在耳邊念着,岑清許沉思半晌,一聲不吭地接過飯盒,低聲:“謝謝。”
林以宜從心底長舒了口氣,突然覺得岑清許也沒那麼固執。她心情好了些,想了想,問他:“你每天中午都不去食堂喫飯嗎?”
“不是。”
岑清許還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林以宜也有些習慣了,接着說:“再怎樣,飯還是要喫的。”
岑清許聽着她的話,打開盒子,眉心微蹙:“這麼多。”
林以宜這次倒沒說什麼“撐死你”的這類話,而是笑眯眯地單手支着臉頰:“多喫點嘛。”
岑清許抿了抿脣,欲言又止,卻又沒說什麼。
林以宜沒走,就坐在這兒,把他看的書拿過來,感興趣地翻了翻目錄,看完第一頁就對這晦澀的行文沒興趣了,把它還給岑清許。
她這是第一次看見岑清許喫飯。
慢條斯理,無聲無息的。
仍舊像棵沉寂的樹。
旁人都覺草木無趣無味,可林以宜卻覺得,這平靜清和的背後有着許多不與旁人述說的神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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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林以宜起得挺早,路過餐桌時本想直接走了,可擡起腳沒走兩步,她又折回,去廚房找來飯盒,把桌上的早餐都裝進飯盒裏。
兩個飯盒,用小帆布袋裝着。
她拎着去學校。
教室裏已經坐了一些同學。一班的人聰穎又刻苦,他們坐在位置上,已經開始早讀,壓低的聲音密密輕輕的,像是蜜蜂嗡嗡叮嚀。
林以宜徑直坐到座位上,先把帆布袋放在桌上,再把書包掛在側邊。她纔打開袋子,還沒拿出飯盒,想起什麼,從桌洞裏翻出一疊便利貼和筆,撕下一面在上面寫字。
隨後,貼在飯盒上。
上面明晃晃寫着四個大字:
愛心早餐。
林以宜神色無異,拿出飯盒頗爲自然地遞給岑清許。
岑清許頓下動作,待看清楚物什後,臉上神情有幾分意味不明。
對於林以宜屢次的投喂行爲,他委實有些頭疼。
然而對方卻是個執拗的人,一幅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模樣,實在是有些沒辦法。
“不用詫異。”林以宜氣定神閒,以爲他對“愛心早餐”四個字不解,輕描淡寫道,“我在追你呢。”
“我喫過飯了。”
岑清許言簡意賅。
林以宜“哦”了聲,又把飯盒收回,“那你明天別喫,我接着送。”
岑清許額角隱隱作疼,他把書合上,面無表情地看向她:“林以宜。”
林以宜還是第一次從岑清許嘴裏聽到自己的名字,一開始竟覺得有些陌生。
他的嗓音清潤乾淨,很有質感。微微壓着聲兒念她的名字,透着幾分低啞,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林以宜挑起脣角:“生氣啦?”
岑清許黑眸陰沉,半晌,他平復呼吸,卻仍是皺着眉:“你能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嗎?”
林以宜語氣散漫:“不能。”
她懶洋洋瞟了岑清許一眼,傲慢又恣意:“學習多簡單,用不着花多少心思。”
“欸,班長,”她湊近了些,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透着玩鬧的興味,“你有沒有談過戀愛啊?”
意識到和她溝通無果,岑清許沉默幾秒,沒回應她的話,把書打開,目光重新落在課本上。
林以宜聳聳肩膀,一臉無所謂。
知道樹最怕什麼嗎。
最怕纏人的藤蔓。
而她,就是那根野蠻生長的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