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她不喜歡醫院,醫院帶給她的回憶太過沉重負面,但這兒有吳爺爺,還有岑清許。
有人陪着的溫馨,似乎沖淡了些許她對醫院的排斥感。
和空蕩蕩的家相比,那種從喧囂熱鬧中沉入靜寂落寞的巨大落差感,更加讓她不爽。
一週後,吳爺爺出院了,在家裏臥牀休養。
岑清許也變得更忙,在保證學業、工作的同時,還要照顧爺爺,畢竟他在牀上動彈不了,很多事情就變得非常不方便。
儘管事情堆在一起,幾乎讓人沒有喘氣的時候,但岑清許的成績依然保持得很穩定,不管是月考,還是隨堂考,都是保持着第一名的寶座。
只有一次失誤,掉到了年級第二名,也僅僅只有一次。
而林以宜也被前桌男生戲稱爲“萬年老二”,所幸她對成績排名也不怎麼在意,依然還是我行我素、隨心而爲。
她借林成良助理三千塊錢的事情,一直過了兩個星期,林成良似乎才得了空,打電話來盤問。
林以宜愛答不理的,把通話放了免提,一邊背單詞,心思壓根沒放在林成良的話上。
林成良聽到通話那端傳來細細輕輕的嘟囔聲,話語停了下來,不悅道;“你在和誰說話?”
林以宜懶洋洋的:“背單詞呢。”
“我在和你打電話,你背單詞?”
林以宜懶得和他廢話,嘖道:“有事快說,不說我掛了。”
林成良忍了忍,沒再迂迴,直接問:“你借錢給誰做手術?”
“同學。”
“一中的還是明德的?”
林以宜沒什麼語氣,“錢我早就還了,你管那麼多幹什麼。”
對方態度一如既往的惡劣,每一句話都夾槍帶棒。林成良以前也隱忍慣了,此時也沒有發作,轉移話題又問:“你把家裏門鎖換了?”
林以宜笑了:“你才知道啊,爸爸。”
她的笑聲中譏諷、嘲笑不言而喻。
“還有,這是我家,不是你家。我換不換門鎖你管不着。以後有事沒事都別來,這不歡迎你。”她語氣沒什麼起伏,說完再補充句,“再來是狗。”
林成良額角突突作疼,被她的話氣到怒從中來,眉毛豎起,丟下一句“你簡直和你媽一模一樣”就狠狠掛斷電話。
聽到通話那端“嘟嘟”的迴音,林以宜無所謂地放下手機,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英語單詞上。
此後,林成良再也沒有聯繫過她。
彷彿真的在證明自己不是狗,一次也沒來過。
林以宜就當他死了。
一月初的時候,a市下了今年第一場大雪。
鵝毛般的雪花慢悠悠地在半空中飄揚,紛紛揚揚、無聲無息地下了一晚上。一夜之間,積雪覆蓋了整座城市,地面鋪着白雪晶瑩剔透,在明亮光線下閃着細碎的光。
隔天早晨,林以宜被凍醒,再一次發現厚厚的被子被她睡橫了,一雙細白纖長的腿露在被子外面,不知道有多久,腳在空氣中冷得毫無溫度可言。
她忙弄好被子,把冰涼的雙腳放進暖和的被子裏,直到感覺不冷了,才慢吞吞地從牀上起來。
一下雪,溫度就降得更厲害。儘管白雪皚皚的雪景很漂亮,尤其是小花園裏草木上的晶瑩積雪,更是美得相映相襯,但林以宜無心去看雪景,找了件厚的羽絨服,裹上就去學校。
天空還在飄着雪,不過雪花小了很多,飄下來的是細碎的小雪花伴隨着雪子,紛紛落在身上、頭髮和睫毛上。
林以宜沒撐傘,雙手插兜,對長睫上透白的雪花視若無睹,也無視視野內上方的小白點,慢騰騰地穿過偌大的校園,不緊不慢走到教學樓裏。
旁邊女生們撐着傘,手挽着手,小心翼翼地走路,生怕腳滑在大庭廣衆之下摔倒。
林以宜瞥了她們一眼,收回視線時,頭頂忽然一暗,她不由自主地擡頭,看見一頂漆黑的傘,爲她擋住了紛紛的雪花。
熟悉的乾淨清冽的氣息,圍繞着她。是充溢着夏日氣息的洗衣粉香氣。
她仰頭,看見岑清許冷硬利落的下頜線。
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漆黑的眼垂下來,對上她的眼。
林以宜彎起脣:“早啊。”
看見她長睫上的雪花,岑清許安靜一瞬,無聲地伸手,修長的手指微微曲起,將她落在睫毛上的雪拂去。
“有雪。”他淡聲解釋。
林以宜“哦”了聲,沒什麼多大的反應:“我知道,但我不想從口袋裏伸出手,就沒去弄。”
她懶得理所當然,也理所當然地讓岑清許幫她撐傘。走動時,身體與身體之間沒有碰觸,他刻意保持着友好的距離。
雪花落在他寬闊的肩上,和校服的白融爲一體。
乾淨,純潔。
到了教學樓,岑清許把傘面上的雪抖落,隨即收好傘,一絲不苟。
林以宜站旁邊等他,一起上樓梯,漫不經心地問:“爺爺最近好點沒?”
岑清許:“嗯。”
“累嗎?”林以宜側眸看向他。
岑清許語氣很淡:“還行。”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林以宜問:“你會做飯嗎?”
聞聲,岑清許看她一眼,目光有幾分不明,讓林以宜心中疑惑,他沉默幾秒,點頭:“嗯。”
林以宜有話直接問:“你剛那樣看我幹嗎。”
到了樓層,岑清許走進走廊,不急不緩:“我以前和你說過。”
林以宜“啊”了聲,回想了下沒什麼印象,她輕聲嘟嚷:“有嗎。”沒兩秒,她又開口,這次音量放大了些,“我還想如果你不會做飯的話,我叫阿姨給爺爺煲些補湯。”
“不用。”
林以宜饒有興致地揚眉:“你好像對自己的廚藝很自信?”
岑清許沒看她,淡淡應了一聲。
這讓林以宜更感興趣了,她忙追上去,眉眼都亮起來:“那下次我去你家嚐嚐你的手藝。”
岑清許回頭,目光認真,低問:“什麼時候?”
林以宜一愣,想了想,說:“就今天吧。”
岑清許:“好。”
稀裏糊塗的就要去岑清許的家裏。自從吳爺爺出院,林以宜就沒再打擾他們,她也沒再去過島嶼巷子。
忽然想起什麼,她問岑清許:“你今天不要工作嗎?”
“我要先回趟家。”
“哦。”林以宜明白了,她更加感覺岑清許好辛苦。
早晨只下了會兒雪,到了上午,太陽衝破厚厚的雲層,縷縷金光穿過雲霧,溫暖的光線灑向大地。
到了下午,地面上堆積的雪被腳印覆蓋,加上陽光的照耀,大多已經融化成一灘雪水。
下午五點半放學,鈴聲響起,教學樓登時變得熱鬧。
林以宜跟在岑清許身邊,隱隱聽到路過的人竊竊私語的聲音,她回頭瞥了眼,正在說悄悄話八卦的女生立刻噤聲,尷尬地偏開視線。
她對於這些毫不在乎,甚至壓根沒放在心上。
走出教學樓,來到車棚下面,林以宜看見岑清許找到車,低身解了鎖。
他騎的是一輛很普通的自行車,車把和車座連着一條橫槓,因爲個子高,車座被他調得很高。
林以宜沉默了,定定地站在原處。
她還從來沒有坐過自行車。童年時期,林成良忙着吞噬顧家的公司,幾乎以公司爲家,根本沒時間也沒耐心,陪她學騎自行車。
岑清許坐上車,長腿支在地面,無聲地回頭看向林以宜,示意她過來。
林以宜扯了扯嘴角,慢吞吞地走過來,問:“我坐前面還是後面?”
岑清許一頓,似乎沒想過她會這麼問。他眸光內斂,“後座。”
林以宜應了聲。她今天穿的長款羽絨服,雙腿邁不開,於是便選擇側坐在一邊,雙手下意識抱住岑清許的腰身。
幾乎是同一時間,林以宜清晰地感受到岑清許的身軀一僵,她笑出聲,忍不住調笑道:“這麼純潔啊?”
不知是否是錯覺,她柔軟的手心觸感幾乎能透過衣服布料清晰傳來,岑清許別開眼,從嗓子眼裏悶出一個字音:“沒。”
他說完,忽略腰上的一雙小手,踩上踏板。
林以宜忽然想起之前和周依聊的天,於是想也不想地又問了一遍:“喂,班長。”
岑清許清冽的聲音低低傳來:“嗯。”
林以宜問得隨意:“你到底有沒有談過戀愛啊?”
這次岑清許沒像上次一樣置若罔聞,目光落在前方不知名的一處,低了嗓音,回道:“沒。”
這回答在林以宜意料之內,她又追問:“那你有沒有喜歡過別人?”
“沒。”
林以宜嘖了聲,這也在她意料之內,就猜到他的世界裏只有學習。她語氣不明地說:“我猜到了。”
“可惜啊,”她長嘆一聲,“長這麼帥,都沒談過戀愛。”
岑清許不解:“這兩者有聯繫?”
林以宜笑出聲,貼着岑清許的後背,輕輕地拖長了音,在他耳邊輕而緩地說:“我是替其他女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