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她眼角餘光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走廊上。
“代總……”
齊珊珊不自覺地站起來。
身高近一米九的男人肩寬腿長,高鼻深目,似乎剛參加完什麼會議,還穿着一身藍墨色西裝。
哪怕剪裁適身,筆挺熨帖的正裝穿在他身上也掩蓋不住一身流暢的線條,行走間像一隻矯健兇悍的獅子,路過時周圍人自覺讓開道路。
齊珊珊原本就有點怵他,這時候更是不敢開口說話。
“怎麼樣了?”代斯揚走近後問。
“醫生說讓提前通知家屬,”齊珊珊一開口,眼眶紅了,“我們今天在二樓拍戲,誰也不知道那個欄杆怎麼鬆了,橋哥這兩天都沒休息好,就稍微倚了一下……”
男人沒說話,看了眼急診室亮着的燈,默然坐了下來。
門口寂靜一片,又過了十來分鐘,得到消息的經紀人姍姍來遲。
關相語到了後先是一愣:“代總。”
代斯揚衝她點了下頭。
關相語坐到齊珊珊身邊,小聲問:“代總怎麼在這兒?”
“醫生說讓通知家屬,橋哥爸媽又都不在s市……”
“那也不能通知代總呀!”
“啊?”
關相語嘆了口氣:“你這兩個月請假了不知道,他倆已經離婚了,合同都擬好了,就差明天去民政局辦手續了。”
“怎麼會??”
“你小點聲。”關相語又嘆了口氣,“離就離吧,也未必是壞事。”
提起代斯揚和展星橋這一對,知道他倆關係的都要說一句“模範戀人”。
代斯揚是揚天集團的老總,成熟穩重,身價過億,長相英朗,結婚後也潔身自好。
展星橋是最年輕的雙金影帝,十八歲出道,性子溫和業務能力強,在圈內風評極佳。
這麼兩個模範生的婚姻也極其模範,領證後就官宣,到如今要離婚了,雙方公關團隊互通微博離婚官宣文案,力求好聚好散,再見依舊是兄弟。
關相語一開始還勸過,兩人結婚六年都沒吵過架,這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展星橋只低着頭看着自己的指甲,好一會兒後纔回她:“他不喜歡我。”
關相語沒話說了。
離了也好,長痛不如短痛。
急診室的紅燈終於變成綠燈,關相語站起身的時候發現那位代總還坐着。
果然是不愛啊,一點也不緊張。
她這麼想着,醫生先走了出來。
“病人運氣比較好,只是輕微的腦震盪,觀察一晚沒問題就能出院了。”
關相語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她眼角餘光看見一直坐着的代總的手。
那雙交迭在一起的手隨着醫生這句話緩緩鬆開,留在手背上的是幾個青白的被人用力按壓過的痕跡。
“橋哥!”齊珊珊看到被推出來的還在昏迷中的人,帶着哭腔喊了一句。
關相語這纔回過神來。
在離開急診室門口的時候,她心裏突然浮現出一個奇怪的念頭。
……代總,真的不喜歡展星橋嗎?
凌晨,原本要陪護的齊珊珊被打發走了。
單人病房裏多加了一張陪護牀,但沒人在牀上休息。
代斯揚坐在病牀旁,端詳着躺在病牀上的愛人。
展星橋長相清冷,性子也如長相一般疏離倔強,只有在這種時候才難得顯出一絲脆弱來。
代斯揚看着,手指屈起,眷戀的摩挲了一下他的臉頰。
按照原來的計劃,他們今天就要離婚了。
代斯揚很清楚,展星橋不喜歡自己。
雖然兩人結婚六年,在外人眼裏是模範戀人——確實很模範,兩人相敬如賓了六年,幾乎從未發生過爭執。
代斯揚也試圖改變這樣疏離的關係,但實在不知道能跟人聊什麼。
他比展星橋大了六歲,而且跟家境優渥,名校畢業的展影帝不同,代總高中就輟學了。
現如今常在經濟頻道出現的商界新貴,十多年前看過場子,開過酒吧,嘴裏不是在叼着煙就是在問候別人祖宗。他從市井煙火裏走出來,後背還有洗紋身留下的痕跡。
剛成立揚天集團的時候代斯揚經常能聽見有人嘲諷他穿了龍袍也不像太子,穿了西裝也像混混。
現如今的揚天早已今非昔比,代斯揚也自學了大學課程,收斂了那一身匪氣。
但他心裏清楚,自己本質還是那個地痞無賴。
可展星橋跟自己不一樣。
展星橋的父親是地質學家,母親是生物學家,他從小品學兼優,愛好廣泛,能彈琴會畫畫,十八歲以專業課第一的成績考入s市戲劇學院,從來都是衆星捧月的焦點。
他漂亮,清冷,有學問,有氣質,是天上的一團星雲。
如果不是當初展家出了事急需用錢,代斯揚跟他就會像兩條平行線,絕不會有什麼交集。
所以代斯揚像個覬覦世家公子的小混混一樣,壓抑自己上不得檯面的想法,剋制自己的佔有慾,收斂起獠牙和利爪,披上彬彬有禮的人皮,僞裝地像個大學教授一樣斯文寬厚,溫柔貼心,把展星橋好好地捧在手心裏。
兩人新婚之夜,代斯揚輕輕捏着人家又柔又韌的腰,手指都不敢用力,哪怕他如今是個只需要坐辦公室的大老闆了,但他總覺得自己指腹上的硬繭會刮傷人家的皮膚。
可他們之間的日子還是過成了一灘死水,畢竟哪有戀人連在牀上都有商有量的,要來幾次,要什麼姿勢,輕一點還是重一點……簡直像在履行義務。
代斯揚早有預感,展星橋只是報恩,並不愛他,他們遲早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於是在他們結婚六週年紀念日那天,當展星橋提出離婚時,代斯揚點了頭。
六年了,也是該放手讓人家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代斯揚鬆開緊握他的手,決定在最後,順從自己的本心,要做一次不紳士的舉動。
他靠近自己的愛人,緊緊攥着他的腰,如同飢渴的餓狼般放縱地吻上他的脣。
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混雜着對方身上那股淡淡的新雪一樣的乾淨凜冽的氣息在鼻翼縈繞,代斯揚頭一次沒有顧忌對方是否能接受,沒有顧忌自己用力是否有些大,只知道傾城掠地的索取。
理智告訴他這樣不對,他們馬上就要離婚了,不能對他做這種事。
可壓抑了這麼多年,對方身上清淡的味道像擺在沙漠旅人面前的鴆酒,代斯揚難以自控地加深了這個告別之吻。
就在此時,被他攥着腰親吻的人迷迷糊糊地哼出聲。
“嗯……”
代斯揚手指一僵。
身下,被自己壓着親吻的人已經睜開了眼睛。
那雙淡灰色的眼瞳安靜地看着他,帶着清冷倔強的底色,映照出代斯揚近乎狂亂的神色。
“我……”代斯揚張嘴想要解釋,就見素來“流血不流淚”的展影帝眼角微紅,一雙眼睛裏瞬間盈滿了霧氣。
代斯揚立馬慌了,無論什麼時候他都從沒把人這麼弄哭過:“星星,對不起,我……”
“老公,”展星橋睜大眼睛,輕咬住下脣,依舊是倔強的,卻又在親近的人面前露出了脆弱無助的那一面,他啞着嗓子,帶着不易察覺的鼻音,“我生殖腔損壞,不能生孩子了……”
代斯揚:“……”
代斯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