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豹把皮球再次踢了回去，“就算都是他的手術，又能說明什麼問題？”
徐慎深吸一口氣，想到背後議人並非自己所願，但冉豹今天一早特地找自己談話，多半是爲了昨天的女病人。
與其被別人叨叨，不如自己主動出擊。
於是，徐慎說道：“劉明威他們組的手術速度很快，整體的病牀輪轉率也是全科第一。”
“這不好嗎？醫院是講究效率的地方。”冉豹說道。
“手術越簡單，麻醉時間越短，反而會降低醫生對病人的關注度。”徐慎提出了自己的觀點，然後自嘲道：“其實我也是昨天才發覺的。”
“你是怎麼發覺的？”冉豹像是來了興趣，想聽聽徐慎的具體拆解。
徐慎的聲音不急不躁，緩緩而來，“昨天我在麻醉恢復室的崗位上，幾乎所有病人在拔管後都成功轉入了普通病房，但在對術後病人吸痰的處理上，我們容易產生一種偏差。”
“什麼偏差？”冉豹似乎有意引導着徐慎。
徐慎說出了自己的觀點，“手術時間越長的病人，越被注重吸痰處理，反過來手術時間越短的，越容易被忽略。”
也就是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喝。
冉豹表示質疑，“如果手術時間短，也不用刻意吸痰吧？”
徐慎說道：“如果是長期吸菸的病人，並且術前沒有遵守禁菸時間，這樣的病人無論手術時間長短，氣道分泌物都會多於普通病人。”
隨即，冉豹的兩道粗眉舒展開來，他臉上掛着笑容，頗具欣慰，“那你說，該怎麼辦？”
這個問題的解決辦法也就兩點，並且可以立馬實現。
第一，甲乳外科加強術前宣教，凡吸菸患者須禁菸1-2周。
第二，麻醉科加強術中和術後的吸痰處理。
徐慎也是如此回答：“麻醉科做好吸痰處理，外科做好術前宣教。”
冉豹繼續說道：“要是外科執行力不佳呢？”
徐慎笑了笑，“那我們做好自己就行。”
冉豹來了興趣，追問道：“爲什麼呢？”
徐慎把心中所想說了出來，“甲乳有甲乳的管理，麻醉也有麻醉的聲音。”
聽到徐慎的回答，冉豹臉上浮現出滿意的笑容，他把身子往後一靠，“小徐啊，你規培畢業之後，我是說如果按照之前那種常規的規培畢業之後，你想幹什麼？”
徐慎一臉正色，“主任，當然是救死扶傷了！”
冉豹更是一臉正色，“說人話好嗎？”
徐慎一怔，反應了過來，“……那我想做個社區衛生員。”
冉豹笑道：“留在蓬萊醫院不好嗎？等你年資稍微一上來，就什麼都有了！”
徐慎重新變得正式起來，“不好！我要爲廣大基層人民服務！”
冉豹的語氣也是一片嚴肅，“不是讓你說人話嗎？”
徐慎只好說出實情，“社區衛生員，本科也能考編制……”
“那簡單，編制以後我給你安排了，然後你把蓬萊醫院……不，把整個臨陽市當成一個稍大點、稍忙點的社區，不就得了？”冉豹一臉寬慰，對自己這個思路很滿意。
稍大點、稍忙點的社區？這小老頭真是越說越離譜。
見徐慎一臉懷疑，冉豹從抽屜裏拿出兩張一紅一綠的證件，放在桌面上，手指一敲，“來看看這個，你翻開看。”
這兩張輕飄飄的證書，就是一名醫生擁有行醫權力和業務範圍的直接證明。
紅色封皮的醫師資格證書第一頁，印着持證者的姓名、性別、身份證號碼、證書編碼、和證件簽發日期。第二頁則是印着學歷、畢業學校、畢業專業、專業類別、發證機關和簽發人。
綠色封皮的醫師執業證書，除了印着與醫師資格證書差不多的基本信息，另外還有三欄比較重要的信息：執業地點、執業類別和執業範圍。
通常情況下，如果說醫師資格證書賦予了一名醫生的行醫權力，那麼醫師執業證書則是對該項權力的限制。
而且，醫師執業證書必須由醫療單位或組織機構進行官方統一註冊，具體註冊信息也直接體現在那三欄特殊信息上。
首先，執業地點很容易理解，便是醫生在官方規定下的行醫地點，可具體到某省某市某縣甚至某鎮的醫療單位。
而執業類別和執業範圍，則是對醫生所屬學科的進一步說明。
這也是醫院分科制度的由來，如此一來，甲乳外科醫生不會去切除膽囊，而肝膽胰外科醫生也不會去舞弄膀胱。
醫院各個科室各行其道，互不干擾，也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搶病人、挑病人等現實問題。
況且術業有專攻，一名醫生能把醫學上某一方面、甚至某一點做好，已非易事。
但是，冉豹怎麼突然甩出這兩個證件？
是無情炫耀嗎？這也太幼稚了吧……
不過，對於一名醫生來說，這是最基礎的兩張證件了。
爲了以示尊重，徐慎身子闆闆正正地站着，先打開了紅色的醫師資格證書，直面而視之，發現印着冉豹的個人信息，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隨後，徐慎又打開綠色的醫師執業證書，同樣是闆闆正正、直面而視。
但這次，徐慎發現在執業地點、執業類別和執業範圍三個關鍵欄目上，冉豹信息信息全無，一片空白。
一名年資比較高的醫生，醫師執業證書上或許沒有填寫執業類別和執業範圍，這很正常。
因爲他們進入醫療單位的時間久，而先前那時的醫師執業註冊流程不完善，很多高年資醫生的執業證書上都是隻印明瞭執業地點，執業類別和範圍則都是空着的。
是啊，最起碼也得有個執業地點纔對。
而且，冉豹這兩張證書都很新，不像以前的老版本。
不會吧……難道……
雖然徐慎與冉豹才結識幾天，但想起冉豹對自己的信任，甚至某種強行的“知遇之恩”，徐慎還是一陣感慨。
於是，徐慎把兩張證件緩緩放下之後，滿懷悲傷地說道：“冉主任，你被開除了？”
“……什麼？開除？”冉豹也是一愣，“他媽的，要開除也是老子開除蓬萊。你站得那麼直，看得那麼正幹什麼？不能把綠皮那本斜起來看？”
“啊，好的好的。”徐慎又把綠皮的醫師執業證書斜了起來。
燈光下，只見那三欄關鍵信息上印着淡淡的金字：
執業類別：不限。
執業範圍：不限。
執業地點：不限。
徐慎看完之後，不禁一陣樂，“冉主任，你要出去當赤腳醫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