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生的不順利,公主想嚎叫出來,被產婆制止了,說要留着力氣到後面,於是只剩下哀哀的悲吟。
整整一天了,到了傍晚,尋遇纔過來,等了一會兒,見沒什麼事情,就又走了。
期間也沒多問什麼話,人情之涼薄,身在室內的公主算是體會的深刻。
後來,產婆突然說不太好了,快找醫女過來吧。大家這時才發現醫女不見了,多方尋找下,才知道,醫女一天沒喫飯,傍晚時分看沒什麼事情,就找地方喫飯了。院子裏一股血腥氣,沒法喫,兩個醫女就跑到廚房,在一個小廂房裏吃了晚飯。等到回來的時候,人就不好了。醫女也很是驚惶,心想還真是不巧,但好在兩人一起行動,也沒偷懶,快去快回的,任憑誰也說不出什麼。
尋遇再次過來的時候,產婆已經等得有些急了,見他過來,二話不說,就問:“保大還是保小?”
尋遇沒猶豫,直接就說:“保大。”
產婆轉身就進了屋子。
尋遇的心情終究還是低落了下去,一個不被期待的孩子,也是個孩子,他的孩子。他是不是殺戮太多,造了孽,不停的在女人中輾轉,孩子有了沒,沒了又有。
直到白羽在院門口出現,神色淡然,步履從容,他才感覺好了些。他起身去迎接,握住白羽的手,人的心神也安定下來。
白羽說:“我都知道了,你節哀。”
尋遇點頭。
緊接着,一團血肉被用盆子端了出來,公主力氣全失歪倒在一邊,昏了過去。
只留下兩個穩婆在收拾,其餘的產婆和醫女都來到屋外,站成一排,垂頭不語。
“怎麼回事?”白羽低低的問。
“臍帶繞頸兩週。”一個醫女弱弱的說,另一個補充:“繞得太緊了,活命的機會很小。”
白羽明白,這個鬼門關,小的算是沒過來,在現代,一刀下去就解決的事,這裏卻只能是這麼個結果。
“好好安葬了吧。”白羽對管家說。
“記得把醫案整理好,送去太醫署。”又叮囑了醫女們,她就要撤離此地。
沒什麼交情,也沒必要假惺惺。
但她沒有帶走尋遇,她鬆開了手,對尋遇說:“送他最後一程吧,盡一下爲人父的責任。”
說完便走開了。
沒過多久,承平也來了,進院子就說:“怎麼不早叫我,公主歷來都是我照顧,如果我在,肯定不是這種結果。”
兩個醫女正在收拾東西,互相看了一眼,不出聲,就準備走了。
承平喊了一聲:“接生婆呢,人死哪去了?”
兩個婆子慌慌張張的跑了出來,看承平氣勢洶洶,面容老氣,以爲是家中的長輩,於是恭敬的說:“回太夫人,奴才在。”
承平更氣了,擡腳就踹,回話的婆子被她一腳踹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卻不敢抗辯。
承平還想再踢,被尋遇一把拉住,“好了,承平,大家盡力了。”
“盡力?剛剛我路過的時候,原想進來看看的,結果一眼就瞧見了你和王妃你儂我儂的,含情脈脈。我愣是沒敢打擾,盡力!誰盡力了?盡力怎麼還能是這麼個結果?”
產婆和醫女們不吭氣,她們見得太多不講理的,沒什麼可申辯的,能趕快離開,好好休息纔是真的。
“你不要胡攪蠻纏,讓若依好好休息,她也很累了。”尋遇眼光冰寒,看向承平。
“公主,公主,奴婢來晚了啊。”承平突然就哭了,多年細作的經歷,演戲已經爐火純青。
七日以後,禮部官員帶着個太監來了,意在安撫公主,說些好聽的,又拿了些賞賜。
白羽負責接待,爲表重視,領着府內一衆女眷全部到場。
公主衣着整齊,半躺在牀上,以此迎接朝廷官員。
見衆女眷進屋,公主勉強起身,結果又被人摁到了椅子上。
待到禮部官員入內,公主又掙扎着起來,想行禮接受賞賜,順便也見客。
僕從見勸不住,只得依了她。
只見她顫巍巍的走到禮部官員面前,一幅弱不禁風樣子,勉強施了一禮,轉身欲走。
承平走了過來,說道:“看你這風一吹就倒的樣子,上牀躺着就好,幹嘛那麼多禮。”
承平正要扶她一把,卻只見若依公主突然轉過身,正對着白羽,一瞬間,目露兇光,從懷裏掏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渾身充滿了力量,和剛纔判若兩人,就要刺向白羽。
一切都發生在瞬間。
白羽一腳踢開了若依,正中在她的胸口,她吐出一口血,倒在了地上。白羽正要踢開承平,被承平一閃身躲開。
白羽顧不得許多,上前扶起秋蘭,大喊着:“快叫醫者,所有能來的,都快來!”
禮部的官員本就帶着御醫,原本只是裝裝樣子,走個過場,沒想到卻真的派上了用場,剛纔的險狀他也看見了,當下不敢耽擱,馬上上前診治。
白羽懷抱着秋蘭,緊緊盯着她的面色,又瞧她的傷痕,看上去傷口不深,但人卻昏迷。
正不知如何是好,御醫上前,她忙讓開一小步,御醫先看了傷口,一見不深,鬆了口氣,隨後就是一震,驚愕的看向白羽:“刀上有毒!”
白羽的腦袋一下子炸開了,呆呆的說了一句:“趕緊救命啊!”
御醫站起身,搖了搖頭,“這是見血封喉的劇毒,要的就是人命,如何救得,請王妃節哀。”
禮部官員這時和太監對視了一眼,大喊一聲:“來人啊,公主行兇,傷者已死。拿下她!”
立刻有東廠的番子如狼似虎的衝進來,一把將公主按下,公主尤不解氣,大聲喊道:“凌白羽,你害死了我兒子,我要殺你全家,今生殺不了你,來世也不會放過你!”
“凌白羽,你這個賤人,都是你害了我,你搶了尋遇,你帶走了醫女,你害了我兒子。”
禮部官員對白羽說道:“王妃受驚了。吉人自有天相,萬幸萬幸。王妃節哀,我等先將兇手緝拿,餘下的事自會和王爺交代。”
白羽此時什麼都聽不進去,她只知道,剛纔還在她身邊活蹦亂跳的秋蘭,已經起不來了,她在這世上僅有的好友,她打算和她交往一生的人,就這樣走了。
迴光返照之間,秋蘭睜開了眼睛,白羽忙大喊:“醫者,醫者,她醒了,還有救,還有救。”
秋蘭搖搖頭,勉強笑了下,說:“沒用了,姐姐,我不,行了。你以後要多保重,對敵人再狠一些,別給她們下手害你的機會,這些畜生就應該下地獄。兒子,交給你了,我放心。只是捨不得你,多好的姐姐啊,多好的日子啊,姐姐,我想回泉州,想,回,泉州。”
香消玉殞!
白羽放聲大哭,哭得天地變色,哭得不知世事。
啓瀾來了,和她一起大哭。她更加不知所措。
尋遇來了,想將她抱走,卻被她扯住秋蘭不放。
尋遇嘴裏一個勁兒說着:“該死!該死!”恨恨的,也不知是在罵誰。
若依被帶走,承平不知所蹤。
孩子們聚到了一起,無不動容哭泣。
兩日以後,白羽終於吃了點東西,能坐起來了。她把中饋交給了尋歸,看着她和管家做了交接。
她不再想着如何完善新家,沒有秋蘭,家不像家。在她最艱難的日子裏,是秋蘭陪着她一起走過來的。從一開始教她吹笛子,到後來給她看家,掌事。
新家的地籠燒的好,是白羽提前設計好的,用的還是秋蘭買的木炭。
白羽的臉上已經很久都沒有笑容,尋遇整日的陪在她身邊,有時候會跟她懺悔:“我就不該帶她們回來。”
以前,白羽會安撫他,說沒關係,你不是故意的。但這次,白羽什麼都沒說。
幾日以後,白羽振作起來,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時間不等人。
秋蘭倒在了黎明之前,她的仇一定要報。
秋蘭葬在了秦家祖墳裏,是厚葬。作爲對家族有貢獻的妾室,她葬在了顯眼的位置上,雖然她想去泉州,可是白羽覺得那裏路太遠,她一個人沒照應,雖然不情願,還是讓她在熟人身邊比較好。畢竟那邊誰也不知道是怎麼個情況,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
出殯的那天,熱鬧的很,一切都按程序走。只是承平沒有來,她也不敢來。
啓瀾捧着他孃的牌位走在最前面,這不符合規制,但是白羽硬要這麼做。
理由給出來了,救了主母的人,主母得敬重着她,選一個兒子替她捧牌位,很正常。
理智又回來了。在尋歸和管家交接完畢之後,白羽送給秋蘭的那些產業都轉給了她兒子,隨後又將啓瀾記入自己名下,作爲嫡子撫養。但這一切都不可挽回,逝者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