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屋內雲袖飄飄,侍女們魚貫而入上着菜,彷彿仙境一般,小廝大聲報着菜名,但桌上坐着的兩人卻是相對無言。

    良久,等菜上完,衆人都下去了,梁妤看着滿滿一桌的菜,從嘴裏蹦出五個字:“你點了好多。”

    謝道年早沒了剛剛的神采奕奕,悶悶不樂地說:“不知道殿下喜歡喫什麼。”

    梁妤有些自責,她自認爲天衣無縫的計劃,其實在謝道年眼裏漏洞百出,眼看就要被揭穿,她一時心急就翻出“失戀”的感情牌,堵得謝道年啞口無言,但同樣把氣氛降到了冰點。

    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謝道年和葉晨不對付,她竟然還往槍口上撞,在謝道年面前“緬懷”前夫。

    爲了緩解氣氛,梁妤舀了一勺西湖牛肉羹,嚐了一口後誇讚:“不虧是京城第一樓,這西湖牛肉羹湯色渾而不濁,牛肉滑彈,香菜清脆爽口,豆腐和蘑菇粒粒分明,就連這蛋花也打得十分漂亮,能把這道簡單的菜做得如此完美,這裏的大廚也是廢了一番心思。”

    謝道年面不改色,冷聲說:“殿下喜歡就好。”

    還沒消氣,梁妤只好又夾起面前的一塊桂花蜜藕,再次大肆表揚:“這蜜藕內餡飽滿,表皮軟而不爛,入口即化,糯米泡發的恰到好處,粘糯彈牙,剛入口時是桂花的清甜,回味卻帶着幾分甘香,甜而不膩,是下了功夫的菜。”

    “嗯,還行。”謝道年品嚐後給出三個字的評價。

    梁妤:!?就不能給我點面子,你一個男人,心眼至於這麼小嗎?她也不願意再說話,一時間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聲音。

    突然,小廝端着一個罐子走了進來,“二位貴客,這道佛跳牆是我們老闆親手熬製的,只送給有緣人。”

    褐色的湯中漂浮着零星油光,名貴的海蔘、鮑魚、魚翅、蹄筋……鋪了慢慢一層,一股帶着老酒香的香氣撲面而來,激發出人類最原始的食慾,讓人想要大快朵頤一番。

    梁妤盛了一碗細細品味,深吸一口湯,一瞬間,她彷彿在佛跳牆裏遊着泳,愜意無比;再夾幾塊魚翅,放入口中,又讓她彷彿置身於大海;海蔘吸滿了充滿膠質的湯汁,跐溜一下就從牙縫中溜走……

    這時,一直沉默着的謝道年卻是開了口:“殿下覺着這道佛跳牆怎麼樣?”

    不知道是不是梁妤的錯覺,她居然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來幾分期待,剛準備開口誇讚,卻又想起此人剛剛的冷漠,把在嘴邊的讚詞嚥了下去,裝作不經意地說:

    “這道菜所用食材繁多,極其考驗廚師的功底,可以看出來廚師在食材挑選上頗有心得,都是一些應季的新鮮食材,火候把握的也不錯。但是問題也正出在這兩方面,第一,食材搭配混亂,只是將名貴的食材堆砌在一起,喝兩口就膩了;第二,我猜這湯從昨天早晨就放在爐上小火慢燉,但是真的大可不必,食材出膠嚴重,湯都要變成羹了,做的四不像,還不如那道簡單的西湖牛肉羹。”

    說完這段freestyle,梁妤都要給自己鼓個掌,先抑後揚,客觀公正,不愧於美食界“毒舌食評人”這個稱號,擡眼卻看見對面黑了臉的男人。

    又很有求生欲的補充:“當然,我說的都是一些小毛病,稍加改良就可以讓這道菜變得無懈可擊。”

    謝道年咬牙切齒地問:“怎麼改良?”

    “你又不是老闆,給你說了有什麼用?”梁妤可不願意隨意指點,要知道她在現代改良一道菜,可是要收取一筆不菲的費用。

    “我是老闆的朋友,會把你說的話如實轉述給他的。”

    “這樣呀,怪不得他說你是有緣人呢。看在你今天請我喫這麼一大桌的份上,我就幫這個老闆一把。

    第一個問題,解決起來很簡單,既然膩那就放些解膩的小青菜。

    第二個問題,我猜老闆之所以不把這道菜放到菜單上,是因爲太費時間了吧?從準備到完成至少需要兩天的時間,那爲什麼不提前用雞鴨吊一鍋清湯,隨做隨用,還解決了湯汁過於黏稠的問題。”

    謝道年忍不住反駁:“加小青菜,吊清湯,這樣還是正宗的佛跳牆嗎?”

    “所以叫改良版,節約成本,省時省力,這道菜不就可以推廣開來。”

    聽完這一番話,謝道年一臉若有所思,梁妤則開始享受這一桌的美味,不得不承認,這一桌菜是她穿過來喫過質量最高的菜品,和宮裏的御膳想比,多了一絲煙火氣,少了幾分華麗,更對她的胃口。

    這讓她對未來又有了幾分期許,在古代也有很多菜餚,它們不比所謂的米其林餐廳差,它們值得她品嚐,她應該四處走走,去發現屬於古代的米其林。

    酣暢淋漓地喫完後,謝道年把她送到了樓下,“殿下,那日的事情微臣已經調查清楚,既然殿下不想提,微臣也會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但是殿下,葉晨已經被放出來了,他那瑕疵必報的性子,此事必會仔細調查,到時候可能會查到那個小乞丐,我想殿下也不想因爲自己的事情牽連無辜。”

    回去的路上,梁妤在腦海裏反覆揣摩着謝道年的話,萬一虎子被葉晨抓走…她猛地搖頭,她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去鴻福樓。”

    今日街上的人不多,馬車很快就來到了鴻福樓前,卻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梁妤趕忙下車,拉住一個賣糖人的老爺爺,“伯伯,您可在這裏見過一個乞討的小男孩。”

    “你說的是虎子吧?是不是個子不高,穿着一件爛棉襖的小孩。”老爺爺用手比劃着。

    “對。”

    “我好幾天沒見到他了,以前我收攤的時候,都會把剩下的糖渣送給他。”

    梁妤慌亂地問:“好幾天,是多久?伯伯您知道虎子的家在哪嗎?”

    老爺爺擺擺手,“我記不清了,他家應該在南橋衚衕吧?你自己過去找找。”

    梁妤不敢獨自去找,想回府帶些侍衛一起過去,卻被玉竹死死攔住,“殿下,南橋衚衕那一片特別亂,奴婢是不會讓您去的。去讓侍衛們找,不也一樣嗎?”

    梁妤擰不過玉竹,只能作罷,派了一隊侍衛去找,她則坐在屋裏焦急地等待。

    一直到晚上,派出去的人才回來,“殿下,我們找到那個小乞丐的家了,但小乞丐並沒有在家裏,鄰居說他娘肺癆病死了,他剛把他孃的後事處理完,人就不見了,大概有兩三天沒有見到他了。”

    “啪”的一聲桌上的茶杯被打落在地。梁妤好似遭受晴天霹靂當頭一擊,全身麻木,她顫抖着說:“我知道了,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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