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魚本想一鼓作氣直接走到縣衙的,可是江愈卻鬧着不走了。
他平日裏便不怎麼鍛鍊,今日爲了防止馬車留下過路的痕跡,被張景覃開的人找上來,便沒有乘坐馬車。
幾人都不認識路,哪怕靠吳月帶路一路走得也是磕磕絆絆。更不要說一邊行路,一邊清理痕跡了。
那時說不定,馬車走得還沒有他們步行快。
幾人在山腳找了一處平坦的地方,拿出了從山上帶下來的乾糧。
雖然只是紅薯摻着麪粉烙的餅子,但已彌足珍貴。
池魚詢問了江愈身邊的小廝,見他們知道縣衙怎麼走,便讓其中一個帶上乾糧,去縣衙與沈羽提前知會一聲。
江愈咬了一口餅子,餅烙得乾乾的,有些硌牙,味道也不是很好,江愈嫌棄地皺眉,卻還是嚥了下去,忿忿不平道:“小爺我花了那麼多錢,你們就給我喫這個?虐待我是不是?”
池魚見他雖然嘴上嫌棄,卻依舊吃了下去,知道他只是嘴欠,因着將要見到沈羽,心情不錯,也無心再找他麻煩,安慰道:“一會兒到縣衙就有好喫的了。”
江愈聽池魚竟然奇蹟般地沒有凶神惡煞地嗆他,嚇得他一口餅子噎到了嗓子,旁邊的小廝趕忙遞上水袋,他喝了幾口才平復下來。
池魚嫌棄地翻了個白眼。
江愈質疑道:“你不會還記恨着五年前的事,要在這兒鳥不拉屎的地方毒死我吧?”
池魚深吸一口氣,她不明白爲何江愈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她的極限,回道:“你愛喫不喫。”
過了一會兒,池魚喫得差不多了。突發奇想,看向正在小口小口咬着餅子的江愈,問道:“我記得南川府距京城很遠,你去京城做什麼?”
江愈一副很沒有胃口的樣子。也不擡頭,苦大仇深地盯着眼前的餅子,隨意道:“去京城備考。明年參加春闈。”
江陰侯花了大價錢,還搭上不少人脈,在京城爲他請了名師出山,誰想到他竟一言不合要跑回南川府。
夫子事先沒有得到通知,等第二日去授課時,才被江愈的人告知江愈回了南川府。氣得他脩脯也沒要,連夜辭了這份差事。
池魚驚詫得一時無言。
她一直以爲他是個頭腦不靈光的蠢才,沒想到他竟然已經是舉人了!?
她竟然低估了他?
江愈見池魚一臉不可置信,詭異地沉默着,頓感羞辱,顫抖地指着她,聲音尖利:“你在想什麼?小爺我可是解元!未來的狀元!”
池魚聞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是我小瞧了你。”
江愈這才滿意。
卻聽池魚又道:“那江舉人,江解元,江狀元,是怎麼被土匪擼上山的?”
江愈又氣又急,俊秀的臉憋得漲紅,卻沒有反駁。他也知道此事有多麼丟人,多麼沒有腦子。
連翹和吳月在一旁笑得前俯後仰。幾個小廝的臉也因憋笑漲得很紅。
江愈不敢得罪池魚,惡狠狠地對吳月道:“笑,你再笑,你有本事把錢還我。”
吳月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緩緩道:“我沒本事。”
江愈氣歪了鼻子。
幾人用完飯,池魚伸了伸懶腰,從袖口摸出一個小竹哨,放在嘴邊吹響,聲如鷹鳴,穿透雲霄。約莫着一刻鐘,陸英便帶着人來了。
池魚讓吳月跟在陸英身邊,她此時還不能暴露。又交代了陸英一些事情。
江愈看見馬眼睛都直了,想要騎馬回去。可是陸英只帶了兩人,只有三匹馬。不夠池魚幾人分。池魚便斷了江愈的念想,
幾人走了一個多時辰纔到縣衙,池魚遠遠便看見那一抹白色的身影立在縣衙前等她。
他身着一襲月牙白繡墨竹錦袍,披着同色暗雲紋狐裘,頭戴白玉冠,手裏捧着白瓷制的湯婆子。
池魚想到很久以前讀的詩詞。君子如珩,羽衣昱耀。霞姿月韻,清風霽月。
這一身是沈羽選了很久才決定穿出來見池魚的。
沈羽也遠遠便看見了他日思夜想的人。上一次相見還是在兩年前。那時池魚及笄,他去參加她的及笄禮,才見上一面。
後來,晉安帝登基,作爲同父同母的胞弟,隨着他料理新帝登基權利交迭後的諸多事物,便沒有再見過了。
她比五年前更高更美了。今日爲了出行方便,穿了一身簡單的暗紅色長袍,墨發用紅繩高束在腦後。不施粉黛,卻依舊極美。
沈羽想到一句詩,曄兮如華,溫乎如瑩。說得便是池魚。
哪怕只遠遠看着他,也佔滿了他眼裏所有的人光。
她便是他眼裏的所有顏色。
沈羽見池魚走近,趕緊迎了過去,發現池魚衣服料子單薄,趕忙將湯婆子塞到池魚手裏,又拿過玉竹手上的慄梅色狐裘,爲她披到身上。
池魚沒想到兩人兩年後第一次見面會是這樣的場景。他還是一如既往的面面俱到。
池魚雙眸映着點點破碎的日光,笑容中好似含着揉碎的暖陽,歡喜道:“燕颺哥好久不見。”
沈羽也笑了起來,聲音如空山新雨後,泉水擊石般清澈,附和道:“是啊,好久不見。小年長高了,也變得更美了。”
池魚擡手比了比兩人的個子,嘟囔道:“哪有,我還只到你肩膀呢。”
沈羽摸了摸池魚的頭,安慰池魚道:“那是因爲我也長高了。”
沈羽語氣柔和,像是在哄小孩子。
“嗯嗯。”江愈輕咳幾聲。打斷了正在你儂我儂的兩人。
沈羽這才注意到江愈,如沐春風般的笑容頓時斂了下去,目光中含着幾分打量:“你是江陰侯世子江愈?”
他還記得池魚信中說,此行深入土匪窩,是爲了救他的。
沈羽不知爲何見到他的第一眼,便心生不喜。
可能是因爲江陰看向池魚的眼神。畏懼之中又帶了幾分歡喜。
江愈鬆鬆垮垮地行了禮:“回王爺。正是在下。”
沈羽虛扶了江愈一下,笑道:“早些時日便聽聞江世子離開了京城。沒想到是梁川府來了。前些日子,江侯爺派人來京城尋人,說你突然離開京城,也沒給家裏送信。”
“失了音訊。十分憂慮。現下世子已經無事,抽空給家裏去個信吧。”
江愈皮笑肉不笑,“多謝王爺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