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雞鳴犬吠 >第5章 開荒
    任樂舟自個兒找來的場地負責人年紀不大,正正經經的招聘網上自己投遞簡歷來的。

    三十多歲的季威當過兵,長得五大三粗,退伍後在物業公司幹過,最高做過安保部門經理,要經驗有經驗,要膽魄有膽魄。

    他倆正在說着話,和季威一道進場的挖機剛下一鏟子就熄了火。

    挖掘機師傅一臉憂慮走到二人跟前,指着遠處白花花的地,半開玩笑道:“老闆,這活兒得加錢,你看這是挖土嗎,我這是開礦啊?”

    倆人定睛一看,也有些驚訝,任樂舟這才知道爲啥陸玉寶地裏種不出東西挨書記罵了。

    虎頭村的土表面上是尋常的黃土地,但是挖機那大鏟子下去,一米以下的地裏竟全是鵝卵石,一個個圓滾滾滴溜溜的,要是讓石頭愛好者瞧見,得樂翻了天去。

    可任老闆不是宋徽宗啊,他既不愛花也不愛石,他愛鈔票。

    任樂舟看看笑了:“好辦,季威,上那邊兒找幾個人來。”

    這一說,大家纔看到場子邊圍了幾十個村民,有的是看熱鬧,有的是尋摸點兒活計的。

    季威是個有能力的,三兩句談妥工錢,尋到了人。

    尋人幹嘛,撿石頭啊,任樂舟一個電話就叫來了建材店的朋友,那老弟兄一見這白花花的鵝卵石,笑得嘴都歪了。

    開荒本就是人類農耕環節中最重要也最艱難的一環,這土不是種不出東西,歸根結底還是陸玉寶那樣的人懶。

    往下幾尺挖一挖,他一畝三分地,大壯漢怎麼整也能整出來,擱小任老闆這兒,也就挖機多挖幾下的事兒。

    袁星星駕着老大的車,帶着喬琦和董思暢兩位美女,馳騁在鄉間小路上。

    車窗剛開條縫,就被喬琦不耐煩地關上了,“熱哄哄的,別開。”

    董思暢不大說話,鼻尖兒貼在窗上瞧外頭,

    眼前倏地出現個小月老廟,便不自覺地抓住了喬琦的手。

    倆人都美,各有各的美法,喬琦是熱情奔放的大玫瑰,董思暢是馥郁香甜的小桂花。

    小桂花的手卻沒有大玫瑰的手細嫩,大玫瑰反手握住那略微粗糙的手,也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不屑道:“這地兒窮的,找不着對象可不得求月老嗎!”

    “琦琦,你給老大打個電話,讓他來接咱們,前邊兒開不過去了。”星星在後視鏡裏瞄一眼,立馬移開了視線,“嘿,這年頭當狗還得考駕照了。”

    十分鐘後,前方就出現任樂舟英姿颯爽駕駛電動小三輪的身影,“嗡嗡嗡”地在自個兒的車前停下,問:“你們來幹嘛?還開着我車?”

    星星說:“大表姐讓我們把車開過來送給你,說你那破面包指不定哪天在路上就散架了。”

    任樂舟從三輪車上跳下來,從星星這邊的車窗探進腦袋,一看後邊兒就樂了,“喲,小姑奶奶們也來了。”

    鐵子們在一塊兒,這輩份就亂了套,實質上,袁星星和喬琦管肖素芳叫大表姐是從小叫到大的,有時候任樂舟自個兒也這麼喊他媽。

    大姑奶奶任了公職後,整體形象氣質都變正了,今兒穿着雙中規中矩的黑色中跟皮涼鞋,大熱的天也套着水藍色牛仔褲,緊繃繃地裹着修長勻稱的大長腿。

    相較之下,小姑奶奶則更爲休閒隨意,七分褲加白色短打,活脫脫一學生妹。

    “喂,樂舟,你在這兒當盤古開天闢地呢,,這地方……”大姑奶奶指了指路標的平房,“和我們海三角的經濟收入水平不符啊,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有這種泥巴糊的房子?”

    “那是豬圈。”袁星星糾正道,“豬太黑了,你看不見。”

    大概是聽到人聲兒了,泥巴房裏起了“哼哧吭哧”的動靜,竟然真鑽出兩個黑色的大豬頭,那倆傻貨好奇地盯着路邊這幾個人類。

    “臥槽,嚇死我了。”喬琦朝後一跳,“不過這肉應該挺好喫的,我們家阿姨就愛買黑豬肉。”

    任樂舟輕笑:“還算接點兒地氣,知道黑豬肉好喫,我也養幾個,等過年了,咱們幾個分分,我給小豬們都起上名號,這是琦琦,這是星星。”

    “得得得,別貧嘴了,熱死了,快走。”喬琦以前和任樂舟是金童玉女般的存在,這會兒人大了,開竅了,大帥哥再香也就是哥兒們。

    仨人上了電動三輪車,“突突突”地又一騎絕塵朝前開去。

    城裏的孩子見什麼都新鮮,這會兒正值暑假的尾巴,整個山頭野樹野草綠油油一片,這幾個打小都是金枝玉葉,這麼好的光景,很難讓人不陶醉其中。

    任樂舟懷疑他們不是來送車的,倒像是來野餐的,荷塘裏開着粉色的蓮花,喬大姑奶奶摘了一朵大而粉的,從董思暢後脖子那兒把稈兒投進去,大姑娘回過頭就要報復。

    袁星星舉着個荷葉到老大跟前,一本正經地遮陽,還頗爲真誠地遞給任樂舟一個。

    “喏,紫外線是皮膚衰老的第一大元兇。”

    “袁星星,我以前沒覺得你這麼臭美。”任樂舟捏把捏把荷葉柄,丟給了喬琦。

    “我以前也沒覺得你能喫這苦。”星星說話有時候面無表情,但吐露的每一個字兒都讓人覺得是相聲舞臺上專業捧哏的。

    他們在挖機的轟鳴聲中逗着貧嘴,沒在意小董跑哪兒去了,等回過神來,發覺她居然在陰涼處壘好了一個醜巴巴的土竈。

    “我們可以烤東西。”董思暢找了幾根棍子,把周圍的土巴拉乾淨,“任總,有地瓜嗎?”

    “山芋啊,我給你去要幾個。”

    小董跟在任樂舟後頭走了十幾米,突然一腳踩住地上一個東西,然後低頭拎上來一隻虎皮蛙,她望向任樂舟說:“我先去給喬琦烤田雞。”

    ……

    敢情這幾人真是來野炊了,不過開荒在即,挖機仍在工作着,他其實也清閒,再加上本就二十幾歲,正是愛玩兒的年紀,沒道理去掃人家的興。

    田書記家離農場有四五家的樣子,他走着過去順利討了一袋兒紅薯,人家沒要錢,他非塞錢。

    倆人推搡之餘,田書記的老婆說了一句:“任老闆,別客氣,在我們這兒,紅薯那都是要餵豬的。”

    任樂舟:“可不是麼,城裏的豬也一樣喫紅薯。”

    回到農場,他看見喬琦在池塘邊踱步,神色嚴肅地問:“喬主任有什麼建議?”

    “我能有什麼建議?”喬琦踢飛了一個石子兒,歪着頭想了一會兒,“樂舟,人都是上行,我們這號人拼了命往高層面的圈子擠,你短期內是在往下走,做好心理和生理的雙重準備了嗎?”

    “這麼關心我?我媽保險櫃裏那碧碧綠的鐲子可是指名給你的,你看要不……”

    “要不你個頭,”喬琦從屁兜裏掏出手機,纖白的手指戳了兩下,在相冊裏找到一張圖,示意他看,“喏,農耕地政策,我發給你了。”

    倆人神色凝重,那邊星星和董思暢已經烤上了“豬嘴裏省下的東西”,陣陣甜香鑽入鼻腔,倒不是饞了,是餓了。

    半山的牛已經被主人牽回了家,還剩幾隻小羊羔子在“咩咩”叫,看似沒主人,實質這幫牲口早已把自己當做這塊地的主人。

    田惠海拿着大喇叭朝這邊幾人喊:“任老闆,叫你那幾個朋友一起來喫飯啦。”

    這邊兒幾個年輕人又齊齊坐上電三輪車,奔向田書記家。

    席間田書記沒多說什麼,倒是他老婆明裏暗裏的戳小話,想給自家的後輩尋點活兒做。

    季威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加快速度喫完了碗裏的飯,便離了桌。

    “老太婆說什麼亂七八糟的,不該你管的別廢話。”田書記絲毫沒有掩飾地訓斥妻子。

    這要放在喬琦這等現代女子的眼裏,便是男女不平權的現場,可大家這會兒也只能默契地安靜喫飯。

    飯後他把這幾個人送到村口,本想自己開車把他們送到鎮上,誰想陸玉寶家旁邊已經有一臺紅旗車在等着了。

    喬琦的大堂哥喬湛從車裏探出頭,與這幾人打上招呼,特別是看到任樂舟又格外叮囑了一番。

    “樂舟,和村裏人打交道,有時候不靠章法,有空咱再聊聊。”

    喬湛是市委宣傳部門的一把手,情商智商在官二代裏那都是頂級的,年紀還不大,三十多歲未婚,喬家人都有一脈相承的容貌身姿,那是一種張牙舞爪的傲氣。

    官家與商家區別也在於此,商家精於計算,官家擅理人情,所以官商勾結,有時候未必是壞事。

    任家雖說是從商的,但任老爺子那輩也是從公家部門出來,率先響應號召搞改革的。

    祖輩的人脈蔭及後代,這就是爲什麼至今任樂舟身邊還圍繞着喬琦和袁星星這樣的摯交好友。

    喬家幾個堂兄弟堂姊妹,最大的都快五十了,兩邊院子起初的孩子王,其實是喬湛,喬湛隨父親調職轉學後,任樂舟才稱了霸王。

    因此在這位大哥面前,任樂舟也就是個小弟。

    送走那幾位少爺小姑奶奶們,他在原地抽掉一支菸,這才跨上三輪車,加速朝回開。

    兩車相會之際,陸玉寶弓着背低頭猛蹬腳踏,任樂舟也無暇與他客氣,向左偏了下車頭。

    開出百米後,他纔回頭看向陸玉寶的自行車後座,坐着個瘦瘦的男人,戴着黑色的鴨舌帽,所以看不清臉。

    不知道怎麼的,他突然想到自己房裏的那雙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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