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捧着針線籮筐過來了,裏面裝的是上回從大房那要來的布料。
二兒媳婦有五個月的身孕了,再過五個月便是要生。嬰孩用的小鞋子,小衣服,她非得親手置辦才放心。
爲何會如此看重二房家的這一胎,乃是因爲,陳氏前些日子偷偷摸摸找半仙算卦,半仙說是老二家的這一胎定是個男娃,將來還很有出息,會是個讀書種子。
陳氏聽得很高興,她老柳家往上面數八輩都沒出過一個讀書種子。
於是乎,陳氏愛屋及烏,趙紅梅儼然成了全家上下最金貴的人。
柳玉皺着眉頭,她和柳葉互看一眼,心說這個趙紅梅怎麼把陳氏都給叫來了?
柳建家看到自己媽過來了,再不情願,再多埋怨也只能把陳氏扶在板凳上。
聶小翠撇趙紅梅一眼,開始悠悠地嘆氣:“媽,您來的正好!我這個當大嫂的,可真是當夠了!今兒,我們人在家,沒聽見弟妹的叫喊,弟妹咣的兩腳就把我家門給踹了,踹人家大門等同於砸人家鍋碗,這麼豪橫的二弟妹,媽您說要怎麼辦吧!”
她心想陳氏來的正好,往常都是她這兩個妯娌惡人先告狀。
如今可算是揪住了姓趙的小辮子,聶女士感覺自己這回終於能揚眉吐氣了。
然,陳氏擺擺手:“老二家的把你們家大門給踹了?嘖,這是小事放在一邊,回頭再理,咱先把大事說了!”
大事?啥大事?
大房一家四口臉上全都出現迷惑神色。
而趙紅梅垂頭喪氣起來:“老柳家三個兄弟,就我男人不爭氣,比不上大哥會來事,也比不上三弟機靈。我也沒有大嫂能幹會來錢,沒有弟妹精明,這以後孩子生出來,多口人喫飯,我日子難熬啊!”
陳氏聽了,扭着眉毛怪聲道:“只要老柳家沒分家,這孩子無論到哪家都有口飯喫。老大,你是三兄弟中最大的,二房家的日子過不下去了,你總得儘儘大哥的責任,出點糧票幫老二養孩子啊?”
這一下就將柳建家給點卯了。
柳建家都詫異了:“二房跟着三房,還有媽你們老兩口子一塊喫,這日子咋就過不下去了?前段時間給了二房那麼多斤的白麪,也都喫完了!”
老柳家的日子是窮,可有三個兒子,三個大壯勞力,掙的工分糧食都上交,下鍋的粗糧總還是有的。
這一下子就說喫不上飯了,柳建家不相信:“媽,昨天你們不還蒸窩頭喫嗎?”
陳氏被她耿直的大兒子噎了一下,咳嗽兩聲,她鐵着臉道:“我說的是這孩子生出來後,多個人多張嘴。咱家的糧食本來就不夠喫,這要咋整,我要是有辦法,你弟妹就不發愁。”
柳葉開始在旁邊小聲的嘟囔:“這孩子又不是我爸生的,奶奶也真是的,居然能問到我爸頭上。”
陳氏這回被他的大孫子給噎到了。
她隨即板着一張臉:“你這個小崽子咋說話的,雖然這不是你爸的孩。可二房以前沒少幫襯你們大房吧!那老二傻乎乎的把自己的口糧省下來送給大房,我都瞅着不忍心,你就說有沒有這事?”
這個時候,二房的弟弟,扛來了一口袋的苞米麪,要是他瞞着陳氏偷偷拿自己的工分找人換的糧食。
就是那麼一小口袋的苞米麪讓大房一家終於喫上了飽飯。
這份恩情,柳建家一直記着的,聶小翠也不例外。
夫妻倆人默不作聲。
陳氏哼了一聲:“你瞧瞧你們夫妻倆這模樣,你二弟掏心掏肺的幫你們,現在日子過不下去了,你們一個個的裝沒事人!像話嘛,說出去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聶小翠張着嘴想說些什麼,可又說不出來。
大房的確是受了二房的恩惠,如今反過來大房幫襯成二房,也確實是應該。
陳氏這一通說辭竟然讓聶小翠反駁不了。
趙紅梅開始在邊上陰陽怪氣的唱反調:“媽,你咋能這麼說,這大房再有錢,再有糧食,可不幫二房,要做那白眼狼,我能有啥辦法?”
陳氏開始安慰趙紅梅:“都是親兄弟親骨肉,老大不會不管你的!老大就說說吧,你到底出不出糧票?”
她將臉歪向了柳建國,那個架勢是大房非得出糧票不可。
親兄弟親骨肉,老大不會不管。
字字句句壓在了聶小翠和柳建家夫妻倆頭上,重得他們的脊背平白彎下去一截。
柳葉氣得直翻白眼,柳玉在一旁默默不出聲。
這二嬸的孩子還沒生出來呢,就嚷嚷着日子過不下去,要讓大房幫着養。
二叔是好人這不假,可二嬸,就絕對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柳玉冷冷的開口:“什麼白眼狼,這話說的多難聽。那按照奶奶二嬸說,我們家到底是要出多少糧票?出多少錢,纔夠幫着二房把日子過下去?”
陳氏聽到柳玉的這番話,她不知是計,當即喜笑顏開的表示:“還是我大孫女懂事,你二嬸肚裏這胎絕對是個男娃,男娃娃金貴,你們大房就一個月給個五六十斤全國糧票。”
聶小翠一聽就炸了:“媽,你咋不上天啊,大房哪有這麼多糧票!”
趙紅梅冷哼一聲:“大房沒有?這誰信啊?你看你們一家四口,個個穿新衣戴新帽,頓頓喫肉喫細糧,就連那燉的魚都是俺們沒見過的!反正大房闊,就這一點點,給了就給了,咱們可都是老柳家的人!”
聶小翠氣得快跳起來了:“我們家有錢?大房的喫穿,全是我閨女上縣城辛辛苦苦掙來的!咋就成闊了?還給你,你還要不要臉?”
陳氏在邊上斜着眼:“依我看呀,老大媳婦你就是在裝窮,反正大房有錢,你乾脆就給這個孩子百十斤糧票,也算當回大伯母沒虧待他。”